季明歸應聲,讓他說給自己聽。
喻寒依想要說,卻不知道從哪兒開口,他和季明歸的故事,漫長得如同一生,可他又明明白白地知道,這不過是短短十幾年罷了。
“我與夫人是患難之交,我們家世懸殊,家裡人都不同意這門婚事,但我非要堅持,那時我真的以為,自己能給他最好的一切。”
但後來總有人要先忘了曾經,吵起來的時候,好像彼此從來不曾相愛。
都覺得對方才是犯錯的人,所以誰也不願低頭,誰也不願認錯,吵著鬧著,再恩愛的夫妻,竟也不覺生厭。
“我家的生意做得很大,我開始越來越忙,也誤會他心有他人……”喻寒依換了個身份,把兩人間發生的故事悉數講給了季明歸。
“因為我,他錯過了救下父親的機會,永遠放棄了自由,被困在深閨,一舉一動都被我監視著,我卻依舊不敢信任他……閣主,你覺得,他如果還活著,是不是永遠也沒辦法原諒我?”
喻寒依的問題讓季明歸覺得頭大。
對方口中的夫人一定很愛他,而他也不是不愛夫人,可疑心生長起來後,卻偏偏再沒辦法信任彼此,與日俱增的裂痕最終讓他們走上了最可悲的結局。
“這種事情,要看人的吧,我也說不好。”季明歸懶得去理喻寒依給出的這堆亂七八糟的問題,有些敷衍地說道。
喻寒依堅持問:“如果換做你是我夫人呢?我騙你來到我身邊,造成你終身之憾,把你關在深閨,為了利益聯姻納了許多小妾,最後因為別人的嫁禍讓你遷居別院,你會如何?”
換成自己嗎?
季明歸心中哂笑。
他一點都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但眼前的男人神情脆弱,如同一塊易碎的瓷器般,令人不忍觸碰,季明歸不知不覺已經心軟,開始認真思考起對方的話。
季明歸說:“換成我的話,我覺得,既然選擇了拋下家業到你身邊,必然已經決定好要承擔之後的一切後果,父親的事情沒人可以預料,如果非要怪誰,我應該會自責更深。”
“至於你的疑心……我應當會非常生氣,可看見你,又沒辦法真的生你氣,畢竟路是我自己選的,人也是我自己慣的,你不信,我只能好好陪著你,天長地久,你總要信我愛你。”
“但你那些小妾……”季明歸說道這裡笑了起來,“如果真的愛你,怎麼可能無動於衷,我不屑跟他們爭,所以才看起來毫不在乎。如果非要說的話,你因為別人的嫁禍,在明知我是冤枉的情況下離開我,才是最讓我無法原諒……”
季明歸話未說完,就看見眼前人眼淚掉了下來。
“對不起!”季明歸後面的幾句話已經完全代入了自己,喻寒依幾乎忘了忘塵散的事情,抑制不住,渾身發起抖來,“我總以為我們心意相通,大局面前,你總能忍讓。可我忘了,你也是個有喜有悲,活生生的人……我……知道錯了,你回來吧……絕,絕對不會有第二次……”
眼前人梨花帶雨,哭得季明歸心疼。他知道自己不該,卻還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將喻寒依抱在了身前。
喻寒依哭了許久,才斷斷續續開口,說道:“求,求你,給我忘塵散吧……逃避也好,懦弱也罷,我只是覺得,從前的我,更討他的喜歡……”
季明歸拿出帕子為喻寒依擦幹眼淚,讓他冷靜下來。
喻寒依哭了許久,才終於想起,抱著自己的男人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愛慕自己的季明歸,幾乎可是稱之為突兀地止住了哭聲。
人總是這樣,對著愛自己的人,總要變得嬌縱,所有的情緒都要對方照單全收,可對著不愛自己的人,卻是小心翼翼,即便在崩潰邊緣也要裝出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
“韓公子,忘塵散恕我不能給你。”季明歸正色道,“雖然我是個外人,但還是想要說一句,無論你情願與否,有些事情,還是不得不好好面對。”
“是我失態了,不好意思。”喻寒依擦幹眼淚,尷尬笑笑。季明歸說得沒錯,這些痛苦,原是自己求仁得仁,如果真的遺忘,就太對不起他死在長門宮裡的昭毅皇後。
季明歸朝他擺手,示意不必道歉,說:“忘塵散我給你留著,等你想清楚,仍然想要的話,我會把它給你。已經過午,你先休息吧。”說罷端著空掉的藥碗離開房間。
門外廊下,季明歸長長嘆了口氣,用只容自己一人聽見的聲音說道:“若忘塵散真能忘卻前塵,奈何橋上又何須站著送湯人?寒依,你……唉,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