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皇后拉著封擇的手又說了一會兒話,若不是怕兩人身份有別,惹來宮侍閒言碎語,衛氏更是恨不得將人留在宮中,直把這些年的苦楚與對已逝佳人的懷念從心底一一道出。
瞧著少年與方阮相似的眉眼,衛氏心中似是欣慰,又有去多感嘆,但更多的是為少年這幾年的境遇而感到憤怒與憂傷。見少年笑意盈盈地對著自己,她心頭便忍不住愈加軟和上幾分,十分憐惜地拍拍少年的手背,溫聲道:“時辰不早,小擇你便陪本宮在這宮中用過飯再回罷。”
封擇自然淺笑著連連應好。
鳳儀宮中的午膳十分精緻,菜式也極為講究,因著衛皇后前幾年小產虧了身子,故而滿桌佳餚味道多是清淡可口,不見幾分油膩之物。
封擇喜食葷菜,勉強吃了六分飽便放下筷箸,捻起一小塊長相小巧怡人的八寶糕,慢慢品了起來。
“你瞧他,”衛氏笑眯眯的端著茶杯漱了漱口,對身邊的中年嬤嬤道,“這慢吞吞的吃相像不像是本宮前些年養的那隻海棠兔?卻是一樣讓人憐惜的緊,只可惜……”
中年嬤嬤笑著應道:“娘娘有什麼可惜,那海棠兔自是可愛,但怎能及鳴鳶公子風姿俊秀之一二?”
衛氏恍然笑言:“是本宮想岔了。”
封擇聞言適時地露出一個略顯羞澀的面容,他看一眼中年嬤嬤與衛皇后,立馬縮回視線,像是那麵皮極薄的書生公子,被二人言語說的薄紅了面頰。
日頭漸西,封擇於午膳後略坐了盞茶時間便要離宮。衛氏面帶不捨地於眾人眼中握住封擇的手道:“往事莫要在想,一切都得往前看。”
封擇一怔,鄭重地點點頭。
衛氏欣慰地笑笑,眼中似有寂寥:“太子如今去了北疆,左右本宮膝下也沒有別的皇子公主。鳴鳶既是胤兒好友,今日一見更是頗為合本宮眼緣。日後,若是府中無事,便多來鳳儀宮中坐坐,全當是為了胤兒來陪陪我這個做母親的。”
離開時,封擇逆著日光,看著於華麗精緻的鳳儀宮大殿門前目送他的端莊女子,縱使是保養得極為細緻的面板,也難再如少女一般白嫩光澤。但歲月於她刻下的高貴的氣質,卻也是世間僅有。
來時是一頂青頂小轎,回去的路上卻換成了四輪的車輦。封擇收斂眉目,面不改色的踏上馬車。聽著車輦在青石板路上滾滾的聲音,放下車簾,瞬間塌下臉,揉了揉自己快要笑僵硬的腮幫子。
直到回到府中,送走了宮裡的太監,管家這才忙不迭的將他迎進屋內。
“不知小公子入宮後,娘娘可有難為?”
細心地奉上一杯熱茶,管家小心翼翼地問道。
吹了吹冒著熱氣的茶杯口,封擇饒有趣味地盯著幾片茶葉自杯中舒展身軀,嫋嫋地於淡黃色的茶水中起起伏伏。喝下一口,這才不緊不慢道:“皇后娘娘啊,是個十分溫柔的人呢。”
“……溫柔?”
管家聽到少年的回答,面色古怪了一下。
“對呀,”封擇笑眯眯道,“今日離宮時,皇后娘娘還說要我日後多去宮中轉轉呢。”
管家臉色更奇怪了。
等少年喝完茶水,管家沉默著,神色恍惚的出了屋,他還是想不透,皇后竟然這麼容易就接受小公子的身份了?
這不科學!
說好的門戶之見,身份之隔呢!
他竟然不知道,一向恪守宮規,最是信奉教條的衛皇后,竟然……會在太子感情這方面這麼甜?
難道是之前皇后娘娘被皇帝陛下傷的太深,所以才希望太子殿下獲得一個真心人的陪伴嗎?!
噫~這絕壁是親媽!
然而,親媽肯定是親媽,但被皇帝傷的太深?
封擇若是知道管家腦補的這些亂七八糟,肯定會哭笑不得。指望後宮裡的女人傻白甜的相信感情,還不如指望母豬會上樹!
屋裡剩了自己一人,少年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終於在此刻放鬆下來。將身體埋進鬆軟的錦被中,身邊失去了另一個人的炙熱體溫,他總會使勁把自己團成一個球,然後對著床頂發呆……
至於發呆想什麼呢?
想齊胤?不,他在想齊胤他娘。
今日衛氏宣他進宮,原本就是設下的一場鴻門宴。
雖說因為衛皇后與原角色母親方阮的緣故,“刁難婆婆”的形象一下子就變成了“齊國好姨母”,但封擇卻從不認為自己的重量,或者說是原角色母親的重量會高於衛氏心中對於皇后這一重身份下所包含的野望。
不提在鳳儀宮外見到的宮婢如紫,與這其中包含著的威脅之意。
只說,這看似溫和慈愛的衛氏,當她一開始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後,便一直試圖用言語喚醒或者說是提醒著他莫忘血海深仇。這個女人向他訴說自己與方阮的情誼,傾訴自己於宮中多年的種種酸苦,卻始終獨獨避開自己宣召他入宮的原由,避開了一切與齊胤有關的話題,而只是一味地將他的思緒拉扯到仇恨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