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柳意想的一樣,一個被族人認為沒有價值的女人,一個連活下去都難得人,只要給她一條路,她一定會死命的抓住。
白四娘一路上都很沉默,基本上沒有說話的時候,在排隊等人事部分配工作的時候,其他人都在小聲交流著自己想要什麼工作(雖然他們也就知道兩三個工作內容),只有白四娘默默排著隊。
這種沉默並不是先天養成的,山裡的姑娘,未出嫁前或許還能天真爛漫,愛說愛笑,對未來充滿憧憬。
但出嫁後,臉上的笑容便越來越少,到了最後,就是麻木。
原因有很多,白四娘經常看到那些生了許多孩子的山裡姑娘一邊幹著活,一邊帶著孩子,肩上背一個,懷裡揣一個,身邊還跟著兩三個。
一天到晚做不完的活,男人們也累,但男人們還能在幹完農活之後回來吃上一口熱乎飯,吃完飯也能抽空睡個午覺。
女人們呢,她們要馬不停蹄的做著三餐,在男人們睡覺的時候,也要繼續收拾廚房的殘局,因為孩子們也睡了,終於能找到點時間去用冷水洗衣服。
白四娘沒有生孩子,但她照樣要帶孩子,大伯家的,小叔子家的,還有公婆的孩子,而她一天到晚忙個不停,最後還是家裡地位最低的那個,被人指著鼻子罵是生不出蛋的老母雞。
兩任丈夫都是不滿了就要動粗,她被打急了也會反抗,但丈夫的兄弟們在她捱打的時候若無其事,在她反抗的時候倒是突然有了男子氣概,衝上來幫著丈夫一起壓制她。
第一任丈夫沒了的時候,再嫁時,白四娘還有點微小的希冀,希望下一個丈夫不是那樣。
可她失望了,他們都一個樣,明明她做著不輸給任何人的活,卻還是被認為是個無用的人。
一開始白四娘還會想,是因為她不會生孩子嗎?
可那些生了一堆娃娃的女人,不也照樣過著同樣的生活嗎?
後來慢慢她就不想了,只麻木的,艱難的活著。
朱縣令上山招人的時候,白四娘也是同樣沉默著,但她慢慢站了出來。
她站出來不是覺得山下的生活有多好,或者說想要給自己找個盼頭什麼的,單純是因為她已經兩天沒吃飯了。
反正留在山上也是餓死。
白四娘自己想想都覺得好笑,明明覺得活著沒有什麼意思,可臨到要死了,她竟然還是想活。
她排著隊,也不參與討論,只呆呆的往遠處看。
這一看,就看到了遠方高處站著的柳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山民中許多人過了二十五六歲眼神就不太好使了,還有嚴重的夜盲症,天稍微一暗就什麼都看不到。
但白四孃的視力卻很好,因此一眼便看出,那上方站著的是個女人。
她身邊簇擁著一群人,還有差役恭敬站在身後,白四娘並沒有見過什麼大人物,她認知裡面地位最高的人就是白氏族長白豹了。
可如今瞧著,那位女子瞧著竟比族長還有威勢。
“白四娘!輪到你了。”
前方傳來喊她的聲音,白四娘連忙回神,有些慌張的往前走了一步。
人事部負責他們這一批的工作人員是一男一女,叫白四娘名字的是那名女子,面前立著一張木牌,上面寫著張奔雲。
張奔雲並沒有計較白四娘發愣沒往前排隊的事,還對著她友好的笑笑:
“你叫白四娘嗎?”
白四娘張張嘴,甚至有種忘記怎麼說話的錯覺,好在,她成功發出了聲音,嗓音有些乾澀道:
“是,我是白四娘。”
“今年三十一歲?”
“是。”
“認字嗎?”
“不,不認得。”
白四娘剛搖搖頭,又想起什麼,連忙又補充了一句。
“但是,但是我會寫自己的名字。”
成婚的時候山裡是要寫婚書的,她偷偷跟著婚書上學過自己的名字怎麼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