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當做城市耗材一部分的勞工是永遠都不夠用的。
百萬級人口城市橫濱港每天消耗的米糧是天文數字,如果再加上衣食住行等其他物資,每天往來運輸的大小船隻幾乎全年、全時不休。
更有意思的是,每當這個國家發生大規模暴亂,用工價格也會隨之大降,蜂擁而至的外來人群會把原本便已極低的薪酬降低到不可思議的程度。
畢竟,僅求活命和需要養家所求的待遇不可能對等。
空山一葉和加藤的角色,就是那些腳伕口中的“野人”“賤民”,也理所當然的受到包括腳伕、監工乃至貨主的蔑視。
“你們幾個蠢貨!天黑前搬不完,一錢工錢都沒有!”
在密集的腳伕中分辨監工是非常簡單的事,因為只有他們是穿著衣服的人,如果再加上手中浸滿海水的鞭子,便一眼看出他們的地位與職責。
至於那些貨主,他們才不會混在汗臭熏天的人群裡,大多數會坐在貨倉旁推著小木車的屋臺旁叫上酒水小吃閒聊歇腳。
“啊……是燒鳥的香味,肚子好餓……沒力氣了。”一位年輕腳伕喘著粗氣把手搭在足有兩百斤的麻包上面,試了幾次也無法將其抗在肩上。
與此地大多數勞工一樣,中午的雜糧飯糰根本無法長久支撐如此沉重的體力勞動,此刻胃中除了用以欺騙肚皮的涼水,早已空空如也。
“你們這些外來的混蛋,搬不動就滾去一邊,不要耽誤我們工作。”一位身材矮壯、帶著濃郁橫濱口音的腳伕大聲呵斥道。
年輕人梗起脖子,剛剛想要反擊,一個寬大的巴掌已經重重拍到他的腦袋上。
加藤一手按住年輕人的頭,一邊連連鞠躬:“抱歉抱歉,年輕人不懂事,給大家添麻煩了,我們馬上搬走。”
“哼,一群廢物、膽小鬼!”當地腳伕狠狠啐了一口。對於這些在生死線上下徘徊的底層民眾,他們才沒有精力更不願考慮造成他們這種悲慘生活的根源是誰,他們能做的只是極度排斥那些造成他們悲慘現狀且比他們還要悲慘的人群。
對更弱者揮刀並非源於懦弱,而是愚蠢。
在加藤的幫助下,年輕人最終還勉強扛起貨物搖搖晃晃的消失在人群之中。
空山一葉肩上扛著碩大的麻包,冷眼看著這一幕,對於加藤的多管閒事不做任何評論。
在最初的羞恥感消退後,空山一葉也開始逐漸進入這種“身為人實為蟻”的工作狀態中,而這,也不過來回兩趟的搬運而已。
事實上,沒人對他像藝術品一樣的肌肉感興趣,也沒有人好奇他的來歷,滿眼望去,穿上衣服的是監工,脫光身子的是力工,大家都是被金錢和權力支配的工具,而工具是不配也不會有好奇心的。
不過,加藤的仗義行為也終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一個斜搭著衣服,露出大片浮世繪紋身的監工,提鞭攔在加藤面前,呲著牙斜視加藤。
加藤不顧肩上沉重的麻包,原本已經彎曲的很深的腰背再次向下,臉上露出討好的神色,側身想從一旁穿過。
“武士出身?”紋身監工在加藤眼前抖著鞭花,用逗弄小狗一樣的語氣說道:“嘖嘖,你們現在也沒什麼了不起嗎,以前為什麼裝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可惡模樣?”
“大人誤會了,我可不是什麼武士,只是世代為武士服務的町人,所以生得白嫩一些……”
白嫩?空山一葉瞥了一眼滿身流著黑灰汗液的加藤,眼角忍不住跳了跳。
“哦哈哈!”紋身監工肆無忌憚的拍了拍加藤的大腿,“是町裡專門服務女人的男娼嗎,你這幅身材倒可賺得不少。”
加藤沉眉低頭,但腰背沒有再向下彎。
“大人,我不是。”加藤低聲回應了一句。
“啪!”換來的是腰間的一記鞭子,加藤整個身體因突然而來的劇痛顫抖不已,握著麻包的雙臂青筋凸顯。
“跪下,向我扣頭求饒。”紋身監工的臉色由猖狂轉為陰鷙,“就像當初我們向你們武士做的那樣。哦,對了,你還可以提刀來殺掉我,讓我嚐嚐冒犯武士大人的代價,但好像你現在並沒有刀,呵呵呵!”
周圍的腳伕們迅速遠離,讓這一片空間詭異的停滯下來。他們明顯沒有任何管閒事的心情,事實上被抽鞭子的人遠不止加藤一人,這是每天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的事,他們甚至巴不得有人吸引住監工的注意力,可以讓他們有更多時間喘口氣。
這種時候,讓冷冷站在一旁的空山一葉顯得十分突兀。
“喂,你,過來!”紋身監工對著空山一葉喝道,他一點也不擔心加藤會反抗,這種落魄武士他見得多了。
當然有不少奮起反抗的武士,但長久營養不良加體力不足,赤手空拳面對幾十個監工,只有被打得奄奄一息後扔進附近的臭水溝這一個結果。
紋身監工甚至非常期待加藤會忍不住出手,到那時就可盡情享受凌虐武士的快感,這是他少年時期想都不敢想的事。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喂!提著竹竿,像竹竿一樣戳在那裡的傢伙,你是聾子還是傻子?大爺在叫你,是不想吃一頓鞭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