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被她呵責一通,臉色霎時一白,忙就收回了塵尾,束著手告饒:“是奴才僭越,求娘娘恕罪!”
陳盈沉著面孔白他一眼,見不得他這般捧高踩低,乾脆揮揮手,將他趕去一旁,卻扶起那跌在地上的女子道:“先起來再說。”
那女子任由她拉扯著,身子卻半點也不見動彈,目光在她周身繞了一繞,旋即又看向她身後。
瞧她後面端立著兩個女孩兒,一個青衣,一個碧衫,青衣的那個容顏慘淡,身子羸弱,似是受了什麼不堪之苦。
碧衫的那個面色尚可,看那扶人的架勢,大抵是宮中女官了。
都是體面周全的人物,怎會想起到掖庭裡來?
女子再三將陳盈等人打量了一回,半晌卻猛地甩開陳盈欲要攙扶她的手,冷聲譏笑道:“不敢勞動娘娘大駕,仔細髒了娘娘的手。”
她這樣說,陳盈再上趕著去攙扶,未免也太丟份兒了,索性就拿了帕子將手擦了一擦,問那女子道:“不知你怎麼稱呼?”
女子別開臉去,神色漠然地從嘴裡吐出兩個字:“鄭彤。”
鄭彤?陳盈回想起曾聽周弘治提起過的武宗朝舊事,對於鄭彤雖不熟悉,卻隱約記得武宗晚年寵幸了一個秀女,喜她容顏姣好就封做了妃子,好像就是鄭妃。
豈料那時節皇后新去,肖貴妃大權在握,正恐新人換舊人,奪了自己的恩寵,是以對於武宗身邊的妃子都比往日加倍留心起來。
一看那鄭妃年紀輕模樣好,更難得口齒伶俐心思聰穎,哄得君王直在她殿中連宿了兩日,豈有不嫉恨不氣惱之理?
但肖貴妃善會做人,內裡雖然恨極了鄭妃,對外卻一直以姐妹與鄭妃相稱,還總把自己宮裡頭的好物賜給鄭妃、
鄭妃被她哄昏了頭腦,還當她是個賢惠的人兒,便是在武宗面前,也總姐姐長姐姐短的叫喚肖貴妃。
一日肖貴妃突染惡疾,連請了數個御醫,盡皆束手無策,急得武宗在貴妃宮裡團團轉。
正有那等小人,得了貴妃的好處,忖度著陛下的心思,就獻了個主意,說是貴妃神仙貴體,保不齊在哪裡衝撞了什麼邪神,不如請個方士道長做做法驅驅邪。
武宗晚年忠於長生之術,宮中多養方士,聞言忙就命人去請來給貴妃看了。
那方士有模有樣拿著羅盤在肖貴妃宮中走了幾圈,忽而伸手一指宮裡的一株梧桐樹,直言是梧桐壓頂之故。
武宗當即命人將梧桐連根拔起,誰知竟在樹根裡發現了巫蠱,順著巫蠱查去,竟一直查到了鄭妃頭上。
武宗震怒,私以為肖貴妃待鄭妃如同姐妹,鄭妃卻如此不念舊情,實在可恨,就剝奪了她的一切。
此後,宮中就再不見鄭妃,而只餘貴妃。
當日周弘治因從生母佟妃被逼自縊亡故一事,說了很多,對於肖貴妃心裡不無恨意,所以在即位之後,武宗朝很多枉死的妃子,他都追封了,唯獨肖貴妃不單褫奪了皇后的封號,還不許葬入皇陵,也算是給生母報了仇。
今日聽到面前女子自稱鄭彤,想到那句“梧桐壓頂”,不得不說肖貴妃果真心思毒辣。
她一時感慨,便對鄭彤道:“你我二人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我不會奈你若何,你自去忙你的吧。”
那鄭彤冷眼睨她一回,良久,才撐著胳膊從地上爬起,微微整理了儀容,方看向陳盈道:“可惜,去了一個貴妃,還有一個貴妃,宮中人吃人的情形,總是如此相似。”她說著,便把目光轉去陳霜那裡道,“不知這位小主犯了什麼錯,使得貴妃娘娘要把她投進冷宮?”
“她是我家中妹妹,今年新入宮的女官,不是什麼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