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揹著光朝她而來,髮絲散亂,容色帶血,眸瞳蕭然怒意,更似於浴血而歸。
淺淡的晨曦化去,飛鳥驟鳴,落葉披了一地,再無動靜,天邊那極淺的光色似為他的衣著鍍上了一層金邊,卻仍是墨然如黑,披衣作甲。
此刻的他,身影在其光影中似若與少年交疊,渾然一體。
她眸光驚愕,狂風而來,吹得他發縷層層的掀起,眼底蘊出的驚愕,讓他有些疑惑,直至其說出了這一般言語,他才得知細況。
“果真是你。”賀琅玥忽的沉下了眸子,似早已平定了思緒,容色看似冷若霜寒,卻隱動著寸寸斑斑的喜悅,“為何不告訴我?”
她早應該猜到,若不是曾時相視他為何會莫名其妙的待她這般好。這一紙婚書也難掩其眸中的情意,為何隱瞞,為何顧忌。
此刻她心下有太多的為何,匯聚於一處。
而眼前的宋南歸卻是笑笑,拭去面頰上的血色,容色之中的鮮血更似一點即觸的紅梅,盛然而放。
“以城府而聞名的賀琅玥,怎會連這點都猜不到?”宋南歸淺然一笑,眼底似有寵溺,墨黑色的狐裘披風悄然垂落,傲然於天地間。
賀琅玥自嘲道,眼底再無星斑,僅有悵然:“看來,一切盡於你掌握之中。而我的城府,卻終是遜你一籌。”
“你並未遜我一籌。”他搖了搖頭,眼底縱是心事浮沉,疲乏黯淡,神思涓涓的流過一縷煙塵,眉目愈發深鎖,“皆說這感情之中,先愛上的便是敗了,而我便是敗得徹底。”
因這一面之緣,他投軍軍營,創功績,殺敵浴火,只為與她有重逢之日。僅因這一面之緣,他讓先帝因其功高蓋主而忌憚與他,又以此賜婚消除其顧慮。
千方百計,步步為營,只為這一面之緣。
卻不承想,他如此這般的將她迎娶進門,她卻是為了賀琅珏而忌憚於他,欲奪虎符,只為博那賀琅珏一世無憂。
那時他的心緒自有幾番的涼寒,卻仍是隱忍不發,將一切隱於濃墨,僅僅想知道她到底能在何時何處能夠憶起他。
賀琅玥思緒了許久,曾經發生的一切似歷歷在目,恍然一切皆知曉了緣由,那眾人皆聞的功高蓋主卻於三日之中消除顧慮,那莫名其妙的一紙婚書,那突如其來的柔情蜜意。
皆是因他是那個少年,是她日夜魂牽夢縈的少年,如今竟是這般立在她的面前,還是以她夫君的身份立在她的面前。
一切的一切皆順理成章,細細梳理皆是這宋南歸的計,連先帝都算計,卻能夠待她如此。眼前的她已然不知自己所見的是真是假,是實還是虛。
此刻的她,心緒愈發的凌亂,平日來的處變不驚皆為散去,不知如何的面對。
這是她平日裡拒之千里,視之以敵的宋南歸,遭了她百般算計,只為了賀琅珏一世安穩。
而她又能如何,如今的立場,她又應如何作為?他的存在當真是實實在在威脅著賀琅珏,險些顛覆這賀國的皇權。
她應當是喜悅,還是悲慼。她叩問著靈魂深處,將心底埋藏的情感喚醒。
她知曉,這一面之緣抵不過這賀國的千秋萬業,這一面之緣抵不過她與賀琅珏的血濃於水,當真若是要選擇,她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賀琅珏,而不是他。
但他待她如此,她又怎能不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