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明白了,姐姐。”亞祖緩慢地眨了眨眼,“我們馬上去補充物資。”
羅茲又開始抽泣:“我不想——”
“不,你想去。”卡丹裘不由分說地將他拉走,“別哭了,羅茲,姐姐不喜歡礙事的人。”
又是一聲熟悉的脆響,門廳的燈泡也壞了。
現在追究元兇是誰已經沒有意義。直覺告訴她這種情況下不適合和客廳裡的外星生物獨處——倒不是怕薩菲羅斯對她做什麼,而是擔心自己忍不住動手。
初冬的晚風冰冷刺骨,短暫吹散了繁雜的思緒。亞祖的聲音隨風而至:“姐姐,您打算去哪裡?需要我們送您嗎?”
等待答案的不止三名思念體少年,落在她背後的視線有如實質,彷彿一隻無形的手攥緊跳動的心髒。天生的大型捕食者哪怕什麼也不做,只是以目光鎖定眼前的獵物,也足以引起本能的預警。
“去找我那兩位既不會破壞傢俱,也不會在家打架的——”她沒有回頭,冷靜地像是在討論今天的晚餐,“怎麼說來著,哦對,人類伴侶。”
晚風凝滯了一瞬。
好在她的房子並沒有被正宗一分為二,她也還完整地活著。
紅發紅衣的青年半倚在門邊,不知已經看了多久,待她走近時才不緊不慢地放下手中的詩集:“怎麼,這次撿了個大的回來?”
她沒有理會對方的嘲諷:“如果我明天被薩菲羅斯砍成碎片的話,你會像以前一樣把我拼回來嗎?”
“——女神開弓,箭矢盡失。”傑內西斯瞥了她一眼,冷淡地回答,“不是很想。”
安吉爾朝他投去譴責的目光。
晚餐很豐盛,自從來到這個星球以後,她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家”的感覺了。傑內西斯今晚貼心得像是被不明生物奪舍,上次見到他這種態度還是神羅時期處罰不聽指揮的新兵,她提心吊膽地確認對方沒有在蛋糕裡下毒,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辛辣嗆鼻的氣味瞬間湧入味蕾,下一秒她劇烈地咳嗽起來。
——綠色的蛋糕不一定是抹茶,也可能是芥末。
“……傑內西斯!”
紅發青年敏捷地旋身避開,還有餘力彎起唇角:“真是抱歉,忘記提醒你了。”
“年輕真好,還能保持童趣。”安吉爾見怪不怪地嘆了口氣,彷彿在一瞬間老了十歲。他默默地把桌子上的餐點挪開,防止被兩人之間的戰爭波及。
這場讓人看了能夠年輕二十歲的鬧劇最終以傑內西斯嶄新的外套皺成一團告終。安吉爾委婉地告訴她這一切其實是個誤會,出身巴諾拉地主階級的公子哥從來沒下過廚,被喊去幫忙時很不幸地沒有分清調好的抹茶奶油和隔壁碟子裡的芥末。
她連忙配合地寬慰道:“蛋糕做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做了。”
紅發青年對此的回應是一聲氣急敗壞的冷笑。
第二天回到家時,門廊和客廳的燈已經全部換好,房屋裡整潔安靜得像昨晚的紛爭不曾發生。薩菲羅斯不見蹤影,三名思念體等在門邊,在開門的瞬間整齊劃一地轉頭望向她,像是被響聲驚動的貓。
她依次摸了摸三名少年的頭,盡量保證自己的手在每個人頭頂停留的時間一致,否則羅茲會因為擔憂自己被討厭或忽視紅了眼眶。她本以為經過昨晚的爭吵後,被扔在家裡的外星災厄早就已經離開,不曾想剛踏上二樓便在書房看到一抹熟悉的銀白。
薩菲羅斯站在落地玻璃前,似乎正望著遠方的天際出神,單手漫不經心地把玩著什麼。初晨的光輝為傑諾瓦的完美造物鑲嵌上一層耀眼的金,映得垂在身後的皎白發絲熠熠生輝。
“你似乎很享受他們的依賴。”他側過頭,輕緩的語氣裡辨不出喜怒,“你認為留下這幾個思念體就能改變他們的本性麼,就像你對曾經的‘我’沒能做到的那樣。”
“那倒不是。”她看見樓梯口冒出三顆白色腦袋,注意到她的目光後又飛快地縮了回去,“他們的確很像你,但我這麼做並不是因為你。”
碧綠的豎瞳安靜地看著她,在陽光下閃爍出寶石般的綺麗光澤。
“只是因為我知道親眼目睹故鄉被毀,無家可歸是什麼感覺。”她平靜地說,“而且把他們送到這個世界的人不正是你自己麼。”
明明在生命之流時還想要和她創造新生命,現在真的有了三個近乎親生的孩子,他又不滿意。
傑諾瓦的思維果然難以理解。
薩菲羅斯意味不明地彎起唇角:“所以你打算一直留著這三個思念體。”
“不然誰給我做飯、洗碗和打掃衛生?我是他們的僱主,住在我家不是免費的。”她接住一縷飄落的翼羽,忍了忍,最終還是沒忍住,“你能不能不要整天掉毛?每次都要清理真的很麻煩。”
想了想,她又放緩了語氣:“要是營養不良的話你可以多吃一點,但是也不要太多,不然星球會找我麻煩。”
薩菲羅斯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銀發的災厄將手裡把玩的物件放在一旁的裝飾架上,隨後化作黑紫色的霧氣悄無聲息地隱沒在陰影當中,不知道是真的聽取了她的建議,還是單純在表達自己的不滿。
她轉過頭,一顆熟悉的黑色魔石靜靜地躺在展示櫃裡,在陽光下折射出妖冶而危險的流光。
……如果她沒認錯的話,那顆能夠召喚隕石毀滅星球的黑魔石,就這麼被薩菲羅斯像某種廉價的工藝品一樣隨手放在了書房的展示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