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落到某個柔軟平整的物體上,特種兵的床鋪和他本人一樣整潔單調。覆蓋著黑色皮革的手抬起她的臉,迫使她直視著那雙漂亮得將近非人的豎瞳。薩菲羅斯以一種專注得令人戰慄的目光看著她,如同黑暗中潛伏的蛇,一點一點絞緊、蠶食著自己的獵物。他的語氣很輕,卻透著一股莫名的危險。
“看著我,我是誰?”
我是誰?你要和誰逃去哪裡?
如果此刻有任何人看到他的神情,都很清楚英雄並不是這個模樣的。五臺人曾把薩菲羅斯稱為“白色惡魔”,光環加身的英雄一直都有著另一面,只是從未表現出來。
但大腦早就在酒精的麻痺下失去了對危險的預警和判斷。希森歪了歪頭,覺得他的問題真是越來越奇怪了:“你是薩菲羅斯。你不記得自己是誰嗎?”
答案正確。那種令人喘不過氣的壓迫感消退了一些,“……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形容,為什麼要這麼說。
“你從小被困在一個叫神羅的高塔裡面,我爬上來找你,這不就是故事裡的長發公主嗎。”希森仰起臉朝他微笑,“再等我一下,我很快就會成功了。以後你不需要扮演英雄,不需要再聽從任何人的命令,只需要做你自己。”
碧綠的豎瞳驟然放大,像受到光線影響的貓科動物的瞳孔。銀發的特種兵低下頭,銀白的發絲如同一張月光織就的網般把她籠罩其中。
一張無處可逃,無所遁形的網。
“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她點點頭,忍不住伸手揪了一下銀白的發絲:“知道啊,那你願意嗎?”
“……只要是你。”
我就願意。
纖長的睫毛擋住了眼底翻湧的情緒,銀發的特種兵忽然松開手,轉過頭凝望著窗外的夜色好一會兒,沒有再說話。寂靜的房間裡連微弱的呼吸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往常永遠維持在同一個頻率的氣息出現裂痕般的起伏和波動。
“薩菲羅斯。”她喊了一聲。
“啊。”被喊到名字的人回過頭,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當他再次開口時,臉上晦暗不明的神色已然消失不見,又變回了平日裡那個完美的英雄,“很晚了,你應該休息一下,睡吧。”
“不要。”計劃成功了,大貓被分散了注意力。她一把抓住銀白的長發,“我還沒有給你編好辮子。”
銀發的特種兵愣了一下。希森已經熟練地把手裡的發絲分成三股,專注地開始編一條很長的辮子——她從很久之前就想這麼做了。皎潔的銀色長發柔軟而光滑,稍不留意就會從指縫裡滑走,實際上並不容易編起來。
“……希森。”薩菲羅斯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無奈。
伸手,躲開,抓住雙手,抵死不放。不管銀發的主人怎麼做,她就是不肯鬆手,一直堅持到對方無可奈何地放棄,任由她編好最後一個發結。
“嗯,這樣就好了。”束緊發尾,看著銀白的長辮從特種兵身後垂落,希森終於心滿意足地松開手。毫無瑕疵的容貌,美麗的長發,悅耳動聽的聲音,邪惡的監護人和坎坷的身世,沒有比他更像公主的人了。
“滿意了?”薩菲羅斯挑眉。
“唔。”她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想著下次要不要試試其他發型。
最開始說想要睡覺的是她,為了編辮子不肯睡覺的也是她,喝醉的人總是毫無邏輯且十分任性。就如此時此刻洶湧的睏意如海浪般飛快地席捲上來,希森又抱著被子在床角捲成了一團,權當自己剛才的行為完全沒發生過,把翻臉不認人發揮到了極致。
銀發的特種兵似乎很輕地笑了一聲。
“……睡吧,我就在外面。”薩菲羅斯說,“晚安。”
……
希森覺得自己活不過今晚了。
第一她醒來時發現自己在陌生的房間和陌生的床上。
第二她發現這個房間和床好像是薩菲羅斯的。
第三她什麼都不記得了,最後的記憶是昨晚在遊戲裡輸了被對方懲罰。但是直覺告訴她有些事情還是不要想起來比較好,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會選擇性遮蔽一些危險的記憶。
那麼現在最大的可能性只有一個——她昨晚喝醉了之後精神失常,搶了薩菲羅斯的房間和床,把大貓從貓窩裡趕走,自己睡了進去。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哦,原來是她要逝世了。
小心翼翼地開啟房門,她絕望地發現自己原來還有一條罪狀。以薩菲羅斯的性格,絕對不會把自己的長發編成辮子,所以面前這一幕這應該也是她幹的好事。
她誤判了自己的死期,不用等到今晚,她可能馬上就要回歸星球了。
“薩菲羅斯,對不起!”希森雙手合十,誠懇地開口,“求你讓我說兩句遺言再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