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至晌午,冬梅端了碗粥進來,粥裡細細的放了些山藥、芹菜、百合再加一些瘦肉末,“姑爺說,還是吃粥容易克化些。等明日到了家中,您的身體好全了,再豐盛飲食”。
“好。”她應聲接了過來。這一路上都是喝粥,但每次粥里加的料都不同,火候剛好,鹹淡適宜,入口稱得上鮮美,加上她也無心飲食,倒也相宜。
見她端坐身體,輕拿湯匙,靜靜的喝完了粥,冬梅和秋桂有些詫異的相看了一眼。
“怎麼了?”她揚起眼問道。
“沒什麼,”金桂答道。“小姐平日最不耐喝粥了,沒想到連喝了幾頓,小姐也沒惱。我和冬梅有些歡喜罷了”。
“病中口中無味,對葷腥沒了興趣,冬梅的粥做的倒是不錯”。冬梅是管膳食的丫鬟,除了家中廚娘做些大菜,一些小食點,由她經手。
“不是我手藝好,是姑爺指點我做的,裡面的配料和用量都是姑爺定的,我只不過看好了火候。”冬梅笑道。“姑爺這麼悉心,小姐以後肯定是個有福的”。
“姑爺……”汪岐蘭沉默了片刻,“他現在做何事?”
“姑爺剛用完飯,在隔壁看書呢。”
那隔壁的客艙住著她的未婚夫,姓吳名勉,現年18歲,原出身徽州書香門第,因家境中落,被人引來汪岐蘭家中布莊做學徒,汪父見其天資聰穎、謹慎謙恭,克盡職守,雖為無名小輩,卻不失軒昂氣宇,便有意栽培,免了學徒之職,送他入了揚州的崇雅書院走仕途。吳勉不負重望,學業出眾,已過了院試,準備參加明年的秋闈。
汪父病來得急且重,臨終前急招吳勉,問其可願為婿,繼承其家業,照顧汪岐蘭一生,並承諾不娶妾室。吳勉思緒片刻,便鄭重答應。汪父放下心中重慮,合上眼安然離世。
所以,對於這天降的夫婿,原本的汪岐蘭也並沒有多熟悉。不過,此番吳勉與她一同扶棺回鄉,舉辦喪儀,應對宗族,打點行程,為她求醫問藥、安排飲食,處處用心,無不妥貼周全,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原來的汪岐蘭雖有些任性嬌蠻,但已視他為倚仗,事事由他打理。
如今的汪岐蘭,對於這夫婿實無接納之心。但她也不得不讚汪父的眼光的確高明,吳勉此人的確可以託付終生。一路上,吳勉恪守禮儀,非重要事,不輕易到她眼前。一些細小瑣事,或由丫鬟轉述,或者直接吩咐丫鬟。她也因此落得自在,免去了面對面的尷尬。
“尚未成婚,你們還是稱呼他吳公子吧。”汪岐蘭思掂道。
秋桂、夏荷、冬梅面面相覷,還是秋桂開了口,“小姐,這樣稱呼,會不會生份了?”
“無妨,吳公子克己守禮,此前一直由你們稱呼姑爺,想來一則是便於出面處理喪葬諸事,一則也是為了在族人面前,表示我家有樑柱可支,父親雖逝,可大廈未傾。如此,宗族便沒有理由,讓我交出家產,由族中打理。現今,宗族中事已無大礙。回到家中,我還需守孝三年,成親尚早,此時便稱呼姑爺,於禮不宜,加上吳公子今後是要入仕之人,更要謹遵禮節。”汪岐蘭望著幾位丫鬟,輕聲道。
“是。”三位丫鬟應諾。
“還有春桃,你們也和她交代清楚,莫要改不了口。”汪岐蘭又道。春桃原本最為活潑,因為慫恿小姐上岸遊玩染了病,自覺闖禍,一直守在爐子邊燉藥,未曾到汪岐蘭跟前來。
“是,小姐,我這就去和春桃說。”秋桂說道,轉身走出艙門。
汪岐蘭復又躺下,閉眼養神。夏荷坐下一旁伺看,冬梅也退了出去,艙內安靜無聲。
汪家雖是個商戶,但對下人的挑選和調教也算有道,幾個丫鬟都質地淳樸、忠心向主、舉止有範,性子上春桃活潑跳脫些,夏荷仔細體貼,冬梅認真方直,秋桂大方穩重。幾個丫鬟目前還未分等,但汪岐蘭覺得待回家後須得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