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早在晉皇身子尚可時,他已立下遺詔,在丞相、太尉和禦史大夫三人的見證下封存。儲君是國之重本,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但晉皇仍舊留下了明令,以保國之安穩。此外,留有一封給晉洛晏的遺書,但現今,他神志清明,有機會親身交代後事。
晉朝皇室有道口口相傳的密旨,僅有皇帝一人可知曉。晉朝歷經風霜,從艱難的草創之初,到萬國來朝的鼎盛時期,無數次平定內亂、抵禦外侮,其中都離不開晉朝的護國者。他們,太平時安居一隅,戰亂時則傾全族之力守大晉百姓、護大晉國威。因護國者與晉朝皇室有百年約定,皇室也要遵守承諾,助他們不暴露身份。
此刻,晉皇將此事告知晉洛晏,更是將大晉鄭重託付於他。
“晏兒,父皇知你心悅今棠,朕會與顧愛卿相商,為你和今棠賜婚,便當作送你的新婚賀禮了。否則,待朕駕崩,國喪在前,你不知該等到何年月才能娶妻。”晉皇笑著打趣道。
“父皇……”
“誒——只是可惜,朕至今沒能抱上皇孫,說起霄兒,你大皇兄,朕總會夢到他早亡的孩兒和他。晏兒,那人呢?”
晉洛晏怔住,他知道晉皇問的是那個替身。
“朕明白,那人不是霄兒。晏兒,你是個好孩子,也是個得百姓愛戴的太子,朕為有你感到驕傲。朕此生,有愧於你和你母後,待朕走後,你替父皇照顧好她和月兒,還有你,要和今棠好好的,若是哪日朕有小皇孫了,別望了帶他來看看他的皇祖父。咳咳——”晉皇使勁捶打胸口,臉都被咳紅了。
晉洛晏想去叫人,但被晉皇拉住了手腕。
“能茍活一年,朕已知足。好了,朕要留些力氣,和你母後說說話。”晉皇虛弱地闔上了眼皮,在低聲喘息著。
晉洛晏嘴唇顫抖,似有千言萬語,卻又被悲痛哽在喉間,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咽。
晉皇無奈輕嘆,重新握住他的手說:“人固有一死,朕亦是如此。晏兒,幫朕去將你母後喚來吧。”
側殿,一聽晉洛晏的傳話,皇後沒顧上禮儀跑了出去,晉纖月也躲到他懷中哭泣。
龍榻之側,淚水順著皇後的臉頰滾落,晉皇掙紮著撫了撫她的臉。“蕪苓,朕此生對你虧欠良多。是這皇宮將你困得太久了,待晏兒繼位,你可帶月兒去遊山川河海。月兒那孩子不願成親,她若有其他想法,你便由著她吧,總歸晏兒能護住她。”
“陛下!”聽聞此語,皇後伏在晉皇胸前放聲大哭。夫妻三十來載,縱使有怨,可她接受不了他的離去。
晉皇嘆息著輕撫她的脊背,“蕪苓,自朕繼位,你再未喚過朕堯黎,朕想聽聽,可好?”
“堯黎……”皇後眼眶泛紅,血絲密佈,似被悲傷點燃的燭火,且即將燃燼。
晉皇艱難地扯出抹溫煦的笑,安慰道:“蕪苓,你要好好的,我才能安心去。”
“好,我答應你。”
晉皇溫柔而眷戀地描繪著皇後的面容,想將她的模樣刻畫在記憶中,“蕪苓,還記得你嫁予我那日,挑開蓋頭時,我便覺著娶回了一位頂頂貌美的皇子妃。”
遙遠的回憶襲來,皇後笑著打了他一下,只是臉上仍有散不去的淚痕,“白蕪苓和晉堯黎都老了。”
“不,蕪苓和年少時一般,往後,你代為夫去遊一遊大晉的大好河山。”
“好。月兒和雲兒,還有後妃,都想再見陛下一面,臣妾去將他們喚來?”
“去吧。”隨著皇後的裙擺消失在龍榻邊,晉皇苦澀一笑,陛下和臣妾終歸是橫亙在他們之間翻越不去的高山。願來生,他和蕪苓能做一對平凡夫妻。
……
正月十一,夜,帝崩,宮中燈火驟滅。
次日,噩耗如狂風般席捲朝堂與民間。朝堂上悲聲四起,眾臣伏地痛哭,痛惜國失明主。市井間哀傷彌漫,老者落淚,孩童也被悲慟感染,舉國上下皆沉浸在無盡的哀痛之中。
於禦乾宮停棺一月之久,二月十七,新君為先帝扶棺下葬帝陵,定諡號為晉淵帝。
二月十八,新君登基,定國號昭明。同時宣讀先帝遺詔,立瑞寧郡主顧今棠為後,大婚之儀待三年孝期之後再議。
新君臨朝半月,光祿卿致仕,舉薦擢升光祿丞傅知許取代其官職,帝允。此後,傅家一門,一相一卿,而次子傅知琛亦在太尉李觀潮的引薦下,步入朝堂。
三月中旬,祁懷瑾由內監總管泉林引入長信殿面聖。
“參見——”陛下。
祁懷瑾話未說話,便被身穿明黃色龍袍、頭戴帝冕的晉洛晏親手扶起,後者滿臉埋怨。“懷瑾這是何意?我……額——朕……額——我。”
“額——那我還喚你洛晏好了……”
“好好好!懷瑾!我覺著做皇帝比做太子可累太多了!”晉洛晏邊唉聲嘆氣,邊催著祁懷瑾往雕漆嵌玉金絲楠木案幾邊走。
“懷瑾快坐!我一下朝便開始批摺子,現在都沒看完,趁你來了,我休息會兒。”晉洛晏隨意地癱坐在金絲楠木靠椅上,殿內除了泉林,沒旁人在,他也不講究。
“懷瑾,我請你入宮,是想為你封官加爵,我知你逍遙自在,不涉朝政,所以我考慮好了,送你個不用管事的爵位,世襲,往後無憂和他的後代,也能獲益。”此事晉洛晏早想過,隱閣位處江湖,若能得朝廷庇佑,行事會更加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