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生語氣自豪:“這是我雲遊四方,在一處山水靈秀之地偶然所得。雖不是什麼名貴之物,但勝在清新獨特。”
他們有來有往地說了一個回合。楚懿在書鋪內掃視一圈,神色平靜,不疾不徐道:“你這是否有尺寸為六合之數,邊框或卷軸為祥雲紋的灑金箋?”
“自然有。”胡文生爽快地道,“我這兒時常會有一些貴客來尋些特殊的紙張,像您說的這種灑金箋,自是備著的。”
他微微欠身,示意楚懿稍等,隨後在書架間翻找。
楚懿氣定神閑地端坐在椅子上,將茶杯送至唇邊,輕輕啜了一口,目光越過氤氳的熱氣,靜靜地落在男人的背影上,似是不經意地提起:“看來你與我夫人頗為熟絡?”
能喚容今瑤“小六”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他對胡文生並無惡意,只不過有些好奇罷了。
胡文生坦然的聲音從書架那頭清晰地傳出,毫無隱瞞之意:“她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吧。”
“救命恩人?”
胡文生翻找的動作不停,“我之前是個家裡是做生意的,不過生意失敗,債臺高築,走投無路之下甚至起了輕生的念頭。是小六二話不說給了我足夠的銀子,還鼓勵我重振旗鼓,繼續創作。”
方雲朗恍然大悟,長長地哦了一聲:“這麼說,小六姐是你的伯樂了。”
胡文生笑笑:“未來還會是我的東家。”
楚懿低垂著眼簾,若有所思:“原來如此。”
不一會兒,胡文生取出一卷灑金箋,遞到楚懿面前,由衷感慨道:“如今見你們二人琴瑟和鳴,我打心底裡感到高興。之前啊,我只是知曉她心中有一個傾慕之人,那人送過她一副字畫和一枚紐扣。她一直妥帖留存著。”
“後來才知道,這個人是你。”
方雲朗原本正喝著茶,聽到這話,撲哧一下把茶水噴了出來:“!!!”
若單說容今瑤傾慕楚懿,在他看來並非全無可能。可要說楚懿曾送給容今瑤字畫和紐扣,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紐扣——那可是衣裳上的紐扣啊!這是何等私密、何等親密的物件。若非關系極為親近,甚至是有了男女之情,怎會送出這般定情之物?
可之前楚懿和容今瑤的關系大家有目共睹,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死對頭。
方雲朗越琢磨胡文生的話,越覺得離譜至極。除非……那個傾慕的物件,另有其人!
這更加恐怖了。
果不其然,楚懿微微上揚的嘴角瞬間凝滯,笑意全然斂去,周身的氣息陡然一沉。
年輕人撫過灑金箋的動作頓了頓,指骨收緊,聲音仍舊保持一貫的平靜,沉吟片刻道:“……你是說,她曾經傾慕我,收存了我的字畫和紐扣?”
胡文生並未察覺他神色的變化,依舊笑著點頭:“正是。你送給小六的東西,她一直珍藏著,還託我寫了<天賜良緣>,如今看來,倒是得償所願了。”
楚懿眸色漸沉。
《天賜良緣》在初春時節發售,那會兒他剛回上京不久,和容今瑤毫無交集。就算有,也是她時不時地跟蹤他。
原本以為她不過是推波助瀾那些風月傳聞而已,沒想到一切的源頭,竟然也是她一手策劃。
不過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心裡清楚,自己從未送過容今瑤字畫和紐扣。
她傾慕的人,不會是他。
那麼,那個男人會是誰?
想到這裡,楚懿胸腔中彷彿有一頭困獸瘋狂沖撞,倏地站起身,哂笑道:“好一個得償所願。”
衣擺掀動的風毫不留情地掃落了桌上的灑金箋,他一言不發,邁著大步朝外走去。
方雲朗有些後怕,嚥了咽口水:“一定是誤會……”
楚懿素來喜怒不形於色,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可方才聽說容今瑤曾有過一個傾慕之人時,他眼底閃過的駭人戾氣十分真切。
他嫉妒得要發瘋了。
可還是要保持理智。
紫衣少年身形一頓,複又走回胡文生面前,給了他婚書的銀子。彎下腰,把地面上的灑金箋撿起,撣了撣上面的灰塵,揣入懷中。
他垂眸:“是不是誤會,中秋夜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