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紀秋點頭,彎了彎眼睛,“大哥,你就不好奇,你當年做得那麼幹淨,我又是整天被你們的人盯著,是怎麼在你和父親眼皮子底下查到真相的?”
他的語速溫吞,一邊說,一邊走到控制臺邊,點開操作面板,十指飛舞,調出密密麻麻的底層程式碼,熟練地輸入指令。
地面開始震動,伴隨著武器啟動的低沉轟鳴,俘虜監牢的開啟聲、躁動人聲也隨之湧現,紀秋最後開啟緊急撤離的播報,在一片刺耳聲響中悠悠回過身來,似笑非笑地看向血泊裡面色慘白的兄長。
紀曜戎腦袋裡猝然“嗡”地一聲。
“啊,你總算反應過來了,”紀秋輕輕地說,“她恨你,恨到不惜毀了她自己。大哥,你忘了嗎?你害死她的摯愛,毀了她的人生,她沒有一天不在恨你。”
“和你相處的每一天,都是她咬著牙吞著血淚,一分一秒熬過來的,所以她教我忍耐、演技和複仇,而我學得很好,不是嗎。”
紀曜戎艱難維持的表情終於寸寸崩壞,吼聲幾乎破了音:“你要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
“當然是毀了星火啊。”紀秋笑了,“戰爭會結束,而紀家的政敵們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們會像聞到血味的鬣狗那樣,扯碎這個令人惡心的家族。而你,你只會孤零零地一個人死在這裡,死在你一手督造的武器裡,承受那種非人的、腺體破碎的痛苦,就同我媽媽經受過的那樣。”
他俯視著紀曜戎,一字一句地落下審判的最後一錘:
“你活該。”
警鈴大作,撤離警報響徹整個基地上空,守衛們分身乏術,還不知發生了什麼,就被突然越獄的戰俘和恐慌的研究員搞得亂成了一鍋粥。無人注意到紀秋單薄的身影,鬼魅一般穿過人流,哼著一首小調,腳步輕快,走出這座白色的牢籠。
雪還在下,頭頂的夜幕仍舊漆黑似水,濃雲搖搖欲墜般自穹頂傾倒,遙遠的海面盡頭卻已隱約有了一線亮光。
已經快要日出。
身上的通訊器在瘋狂閃爍,紀秋猶豫片刻,想了想,還是接了起來。
“你們離島了嗎?”他問。
沒有回應。
唯有通訊器那頭略顯沉重呼吸聲,混在沉默和起伏的海濤聲中,是紀秋那樣熟悉的頻率。
“那點兒鎮定劑頂多也就起效一個小時,”仿若自言自語般,他輕輕開口,“我就猜那幾個僱傭兵控制不了你太久……”
“小秋,”對方打斷他,“你在哪裡?”
有細小冰涼的雪片落在他眼睫,倏然化為水珠,墜在眼角,紀秋眨了眨眼,仰頭望向昏暗天空,答非所問:“我想去一個可以看得到日出的地方。”
“你聽我說,星火的資料毀了也沒關系,我會跟我的長官解釋,小秋,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我們現在一起走還來得及,”夏柏野的聲音發緊,“到了聯盟,總會有能轉圜的機會……”
“然後呢?被他們以保護的名義軟禁起來?被逼著重現星火?還是作為戰犯站上被告席,被所有人口誅筆伐?”紀秋無聲地扯了扯嘴角,“那樣的人生,我已經過夠了。”
“不、不會的,小秋,我保證!你信我、我不會讓他們那樣對你——”
“可是,我的身份,我做過的事,終究都是無法一筆勾銷的啊。”
夏柏野聽見oega嘆息般的低語,溫吞而疲倦,彷彿殘月下將退的潮汐:“聯盟早就想除去我了,我知道的,我能逃過那兩次暗殺……全靠你盡力拖延周旋。”
“柏野哥,”他同曾經那樣親密地喚夏柏野的名,柔聲細語,“算了吧,已經太晚了。星火已經開始啟動,只要半個小時左右它就充能完畢了,到時一切都會結束……不想被波及的話,你們最好再多開出個幾海裡。”
“可他們是來接你的!那些僱傭兵是派來讓你活下去的!他們口中的老闆,是燕曼雲,不是嗎?!”夏柏野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你明明給自己安排了退路——”
“最開始的時候,我們確實是這麼打算的,毀掉一切,攪亂局勢,再帶著喻澄全身而退……曼雲姐的主意,很不錯吧?”
“就連你們最初得到的星火線報,也是我們主動洩露的,”紀秋剋制地呼吸,靜靜地說,“我只是沒有想過,被聯盟派過來臥底的,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