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還早,走出旅館後喻秋提議在小鎮裡逛逛,他們便順著漫無目的地順著一條長長斜坡步道,走到一處沒什麼人的觀景臺。
下午三四點鐘的太陽暖烘烘地照在身上,將遠處的連綿山脈和綠得無邊無際的森林都蒙上一層亮閃閃的金黃濾鏡,夏柏野站在喻秋身旁,俯瞰整個小鎮和對面山窪裡農舍亮紅色的屋頂。
屬於初夏的、微微燥熱的風帶著泥土和森林的味道撲到他們臉上,看了一會,喻秋忽然叫了夏柏野一聲,像只是出於好奇,很隨意地問:“你的資訊素是什麼味道?”
夏柏野愣了愣,猶豫了幾秒,說:“不太好描述。”
apha和oega總是習慣用某種具體東西的味道形容自己的資訊素,但事實上,大部分ao的資訊素並不像beta想象中那樣純粹分明,夏柏野也是如此,他的資訊素味道不太常見,因此更難找到一個合適的指代物告知喻秋。
“我有一個做消防員的朋友說像山火燒起來以後的氣味。”夏柏野補充,沒把對方那句“不太好聞”的評價說出來,“是不是真的像,我也不清楚。”
喻秋趴在欄杆上,望著天邊緩緩流淌的一片浮雲,伸手把一縷被風攪亂的鬢發掖回耳後,“哦”了一聲。
“我小時候有段時間特別好奇資訊素究竟是什麼樣的,畢竟,就算是高等級apha散發的壓迫資訊素,在beta的感知裡也只是某種類似氣場和生理壓制的東西,”喻秋輕輕眨了眨眼,沒有看夏柏野,自言自語似的說,“很奇怪不是嗎?三種性別,卻好像只有beta被排除在外……”
“你知道嗎,其實beta跟apha和oega一樣,也是有腺體的,只是因為攜帶的基因不同,導致腺體沒有發育,從某種角度上,beta都只是維持在未分化階段的ao罷了。”
夏柏野聽著他很平淡、好像真的只是在科普第二性別冷知識一樣的語氣,忍不住開口說:“你不要在意剛才那個人說的話。”
“你聽到了啊,”喻秋轉過頭看他一眼,神情中沒多少驚訝的成分,“抱歉,是不是有點說太多了……”
“oega是有資訊素,但我也沒什麼感覺,beta也好oega也好,我不在乎,對我來說沒區別,”夏柏野深吸一口氣,打斷他,“我……我喜歡你,是認真的,跟有沒有資訊素沒關系。”
“嗯,我知道,”喻秋笑了笑,“做beta很好,我也沒怎麼為第二性別困擾過,只是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
他沒有說下去,夏柏野垂下眼,定定注視著喻秋很亮、也很柔軟的眼睛,接著遲鈍地注意到少年有點發紅發燙的耳尖。
兩個人面對著面,不知何時就變成了伸手就可擁抱的距離,在不斷加速的心跳中,喻秋就著幾乎貼在夏柏野懷裡的姿勢呆站許久,才回過神似的後退一步,伸了個懶腰,故作鎮定地移開視線,說去吃飯吧。
他們隨便選了家開在街口、看起來很有人氣的餐廳,正是飯點,餐廳裡熱鬧熙攘,牆上液晶電視裡女主播正在播報每日新聞,略顯沉重的聲音混在嘈雜人聲中模模糊糊地傳過來。
“昨日下午七時,聯盟邊境……再度遭到轟炸,傷亡人數……本社戰地記者也於……失蹤……最後傳回錄影……”
桌上的乳酪鍋咕嚕咕嚕發出香氣,隔壁座位一對情侶正舉著手機自拍,夏柏野覺得自己也許是被中立國過於安定的氛圍麻痺太久,以至於這時才艱難想起,這裡和聯盟不同,戰爭和死亡,離此時此地的所有人都很遙遠。
除了他自己以外。
佔據畫面大半的是屍體橫陳的街道和塌了半邊的冒煙樓房,而隨著一陣零星槍聲,本就混亂的鏡頭徹底黑了下去,夏柏野收回目光,發現喻秋原來也在看。
“你們交流是到十月結束嗎?”半晌,喻秋輕聲問。
電視裡的播報已經換成了盧塞爾當地新聞,夏柏野胸膛緩慢起伏了兩下,說“是”。
“然後呢,就要去前線了嗎?”
“沒那麼快,”夏柏野低聲回答,“中央軍校學制是四年,我還有兩年才畢業,之後會分配所屬部隊,決定派遣地區。”
喻秋捏著吸管攪了攪面前果汁,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他看過來的眼神溫和,語氣也很平常,有那麼一會兒夏柏野想問喻秋到底知道什麼了,但又害怕自己預想中的那個答案真的會出現,於是最後也沒有問出口。
只是他那顆因為喻秋一句“我有伴了”而一整天都變得跟個泡泡一樣輕盈滿漲的心髒終於被冰冷的現實再次捕獲,無聲地墜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