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教官人很和善,好心地致電了他父母,告知他們夏柏野人正在中立國交換的現狀,又在他父母授意下把最新的幾封轉寄過來,夏柏野不好退回,只好去郵局取了,隨手塞在宿舍書桌抽屜裡,從沒拆開看過。
他沒跟喻秋提起過自己糟糕的家庭,自然地用省路費的藉口解釋了自己暑期待在盧塞爾的安排,謊言編造得粗糙,但喻秋沒多問,只笑了笑,環顧了一圈無人空寂的宿舍房間,說:“那要不要來我家住?”
一瞬間夏柏野懷疑自己幻聽,繼而覺得喻秋應該只是在說笑。
因為他的語氣那麼輕松,神情也平常,姿態端正地坐在軍校宿舍那張總是吱哇亂響的椅子上,說出來的卻是那種只會在遙遠的夢裡出現、自己想都不敢想的美妙話語。
“剛才我一路上來都沒見著個人影,”喻秋一邊說,一邊低頭幫他換藥,脖子上掛著的訪客牌子一蕩一蕩地碰到夏柏野指尖,“你又受傷了,一個人住宿舍也不方便吧。”
夏柏野失笑。
作為聯盟來的交換生卻每每在校內考核上名列前茅,夏柏野知道有些人看他不順眼,所以才會在假前最後一次實戰演練中暗中給自己使絆子。不過胳膊被匕首劃了個口子這種傷本來不值一提,放到喻秋嘴裡,卻不知怎地變成了足以影響他日常生活的緊急重大事件。
“怎麼樣?我家還有空房間。”喻秋給他換了紗布,抬起頭眨了眨眼,持續引誘道,“澄澄也總問你什麼時候再來玩。”
被少年這雙總是很亮的琥珀色眼睛注視著,夏柏野發覺自己很難說出什麼拒絕的話。
喉嚨裡像是卡了無數鋒利的玻璃碎片,夏柏野沉默了很久,說:“還是不麻煩了。”
“我是apha,住你家總歸不太方便,”他忽然不太敢看喻秋的臉,低聲補充,“宿舍也沒什麼不好的。”
喻秋怔了怔。
“好吧,”他站了起來,嗓音溫和,沒有任何夏柏野預想中生氣的成分,“你說得也有道理。”
像是為了緩和氣氛,喻秋安靜了一會,開始轉移話題,提出要幫“傷員”夏柏野收拾宿舍。
夏柏野沒想太多,同意了,但很快就又後悔,在喻秋拉開他書桌抽屜的時候。
他父親寄過來的那一疊信亂糟糟地、顯眼地被堆在雜物之中,喻秋必定將信封上每一個字都看得清楚,卻只是頓了頓,很快便移開目光,把藥瓶和繃帶都放進去,動作自然地把抽屜關上了。
“不過今天還是到我家吃頓飯吧,”喻秋突然說,“菜都買好了。”
夏柏野看著他若無其事、裝得好像什麼都沒有察覺的臉,覺得尷尬,也在同時感激他的沉默。
因為與自己不同,即便沒有父親,喻秋也是在那種很好很溫馨的家庭裡長大的、從不缺愛,幸運的小孩。
他心裡有些複雜的情緒,冒著小泡,無聲且緩慢地升起來。
相處了近兩個月,他和喻秋的關繫好像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大部分時候都沒有曖昧,他們像朋友一樣聊天,互發資訊,偶爾在外見面,維持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夏柏野沒談過戀愛,也沒有喜歡過人的先例,不是個合格的、典型意義上的追求者,更不知道這是不是已經沒什麼希望的意思。
不過不被人接受和喜愛對他來說實屬正常,以往夏柏野選擇迴避和遠離,唯獨喻秋,夏柏野有時甚至希望他永遠不要挑明。
就算不喜歡,兩人也能像現在這樣糊裡糊塗地相處下去,普通地當個朋友。
那他也已足夠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