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又是一年秋冬。
宋時清正在小書房裡練字,春薇坐在旁邊,歪著頭似懂非懂地看他。
這裡原本是謝崇明上課的地方。後來他腿壞了,沒可能做官了,謝家也就沒人逼他念書了。不過筆墨紙硯還留了不少,宋時清說要用,謝夫人立刻就應了,還讓原本給謝崇明上課的夫子每月月初月中各來一次。
春薇看了好一會,指著紙上宋時清不斷重複練習的三個字,“少爺,這是什麼?”
宋時清揉了揉發酸的手腕,“我的名字。”
他點著紙上的字,帶著點小孩炫耀玩具的意思,慢慢念給春薇聽“宋、時、清。”
春薇嘻嘻笑,“真板正,看著像書上柝下來的。”
宋時清又小心地在旁邊寫下春薇兩個字,教春薇認。
謝家雖是個大戶,但家裡認字的也就那麼七八十來個,遠遠比不上那些官宦人家。春薇看得又新奇又佩服,“您學得真快。我之前還說,太太找的那個陳夫子成天一副醉醺醺的修規模樣,肚子裡肯定沒多少墨水。沒想到教起人來這麼厲害。”
宋時清沒接這句話,在心中小小地哼了一聲。
謝家找的夫子,就是個三十多年都考不上老秀才而已,早就沒了文人風骨,只想著混吃等死。
他這手字,是謝司珩教的。
正此時,外面傳來了李嫂子的聲音。
她站在小書房前朝裡喊,“哥兒,我進來了。”
春薇應了一聲,不多時李嫂子就提著飯盒進來了。
謝家人已經很久沒聚在正堂旁邊的膳廳裡吃飯了。
謝老爺臥床不起,謝小少爺這一年新添了亂跑追人咬的習慣,謝夫人只得帶他單獨在房間裡吃。
謝崇明被管家那一花瓶砸的養了三兩月,雖然因此逃了去江西的差事,但人更陰沉了幾分,也不願意再見謝夫人,一直和謝麗娘在自己的院子裡吃。
反正明面上,大事沒有,小事一堆。倒是正好讓宋時清得了清閑,有時間就偷偷去角落的院子裡找謝司珩。
春薇接過飯盒,打量李嫂子的樣子,“您後面頭發怎麼亂了?”
李嫂子原本還是笑著的,聞言僵了一下,反手摸自己的頭發。春薇走上前幫她整理。
李嫂子忍了忍,終究還是沒忍住,“唉,大少爺又鬧起來了。”
謝崇光三天兩頭的找人不自在,謝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但聽李嫂子的意思,這次似乎鬧得格外兇。
大概是因為宋時清平時和謝崇光的關系最差,李嫂子也不怕他有想法,索性坐了下來發喪氣。
“哥兒你也知道,我有個小女兒胭脂,笨笨傻傻的。才六歲,我就把人送去了夫人身邊,也不求她有什麼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命,就想著她這輩子能過得好點。結果我上個月給她挑了新衣服,試的時候一看,她胳膊上肩上,全是牙印啊。”
宋時清微微抬眼。
李嫂子手拍在桌子邊上,“她要是個機靈點的,小少爺咬她的時候,她能跑。可我這個女兒,偏偏是個蠢東西,叫都不會叫一聲。我這個當媽的,看得心都在滴血。”
“要是隻被咬也就罷了,我們做下人的,誰沒有捱打挨罵的時候。”她哭著指外面,“可是大少爺一鬧起來,就跑到太太那搬東西砸人。那四指並寬的凳子,砸一下誰受得了?她就愣愣站那給人砸啊。”
聽到這裡,宋時清已經大概猜到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果然李嫂子期期艾艾地看著他,“二少爺,說句壞規矩的話,您進謝家這幾年,我對您照顧頗多。您房裡也只有春薇一個丫頭。我知道胭脂是個蠢東西,但她手腳麻利,只東不往西,您……您行行好,給她一條生路吧。”
說完,她捂著嘴哭了起來。
宋時清在心裡嘆了口氣。
問主母要房間裡的丫頭,基本就是要收上床的意思。即使宋時清說自己沒碰過胭脂,也不會有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