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清不知道謝司珩是哪種。
“謝司珩?謝司珩……”春薇唸叨,拉了個凳子過來跟著坐下,“我沒聽過這個人啊。等等,少爺你說的是東南邊的院子?就是在小佛堂後面的那個?”
謝夫人信佛,謝家專門闢出了一塊地方給她修了佛堂,每逢初一十五,謝夫人都要帶供品過去祭拜。但不許其他人過去,說是怕驚擾了菩薩,給謝家降罪。
前年冬天,山裡面的獵戶來給謝家送新鮮的獐子。
山裡人,不太懂規矩,只知道謝家是大戶,就找了個側門等著。結果找的正好是東南邊的側門,獸血淅淅瀝瀝流了好大一攤,獵戶被管家好一通罵。
說是血腥味傳到了佛堂那邊,擾了菩薩的清淨。不要他們的東西了。
兩個獵戶當即就叫嚷了起來,罵得非常難聽。
宋時清當時正好在後院裡,就聽見獵戶罵什麼——
【大老遠扛過來的,你說不要就不要,折騰人呢!】
【非要才滿月的獐崽子做供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家養什麼腌臢東西呢】
【怕是你們家的菩薩就喜歡這個味吧!】
管家當即暴怒,叫了一群家丁生生將幾個獵戶給打了一頓。要不是對方常年在山裡討生活,體壯年盛,說不準得被打死一兩個。
那件事情以後,佛堂就被又往裡遷了點。謝夫人還下令在周圍起了圍牆種上了花木。
幾年過去,要不是春薇重新提起,宋時清都忘了謝家還有佛堂這回事。
是啊,難怪那裡那麼荒涼。東南那一塊根本沒人敢過去,謝司珩怎麼會被安排在那裡?
宋時清心底敏感的那根弦被輕輕撥了一下。
不過春薇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我倒不知道那位少爺叫做謝司珩,但跟他有關的事情,我之前聽過一耳朵。”
春薇放低聲音,“他是六七年前來咱們家的,好像是咱家一個表親的孩子。當時我也才進來,在三小姐的小廚房裡幫忙,差點就被指過去照顧他了。”
“我聽李嫂子說,他之前在西洋留學,本想學成回來做事,結果回來的那天,船匪趁夜打劫,殺了好多人。那位少爺為了保命,跳船逃生,卻不想碼頭下面立了好多樁子。西洋的貨船有多高您是知道的,這不,摔下來斷了兩條腿,可憐哦。”
宋時清瞳孔驟縮。
他晃神了好幾息,才低聲問道,“那治好了嗎?”
“治好了就不會來咱們家啦。”春薇嘆息。
在這個時代,要是想為朝廷做事,你首先得是個健全的人。謝司珩這一摔,基本是摔斷了自己的官途。
宋時清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將這件事情和謝崇明的斷腿聯絡了起來。
那股若有若無不對勁的怪異感在他心頭不輕不重的纏了一下。
他抿唇,先將這點揭過,問春薇,“他家能送他留學,應該很有錢吧。他為什麼不回家?”
早幾十年,朝廷派留學生找的還是沿海地區窮人的孩子,這些小孩學成歸來也沒什麼好下場,官宦大戶自然不願意將孩子往外送。
但近十年來,朝廷一直在搞什麼“變法”“改革”,到處都要留過洋的。那些老爺一看這些人未來才是“升得快”的,一個兩個趕著把孩子往外送。
朝廷雖然也有官派的名額,但全國就幾十個,輪不到天高皇帝遠的地方。
這樣看來,謝司珩家裡應該是養得起他的。而且,雖然吃不了官府的飯,去江南那一帶應該也能找到好的位置吧。
……怎麼留在謝家住那種院子?
春薇擰眉,“這我就不知道了。他摔斷腿以後就被老爺太太做主接了過來,然後就一直住在那邊院子裡。”
真怪,但又說不清到底是哪裡怪。
宋時清捏了捏眉心,在心裡嘆了口氣。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在意謝司珩,明明兩人今天才是第一次見面,那人還很不喜歡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