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一聲不吭,朝上方高地忙忙碌碌的眾人看去。
他幾乎能在腦中複原出幾個小時前,喪席上陰陽不分的景象。
——惡鬼不同行,它們只會把弱小的同類吃掉。
燈下,宋翔眾人推杯換盞,人聲陣陣。燈外雨中,無數惡鬼圍坐在一起,撕扯著被端上桌的同類。
活人聽不見那些悽厲的哀嚎和一聲聲嘻嘻笑語,也看不見滿臉血汙的惡鬼獰笑著站在棚子外。
很偶爾的時候,酒席上喝多了的人會晃晃悠悠走出去上廁所,過了好久才回來,手上端著不知道哪來的猩紅菜食,一路走一路分。
棚子下的紅光越來越重,開始有東西從夜色中走進來敬酒,開始有人站起走進夜色中。
人影來來往往,逐漸不分彼此。陰陽交融,界限越來越薄。
沒人分得清這頓是喪席還是喜宴。
歷允張了張嘴,眉間擰得能夾死蚊子。
“吃了鬼席會怎麼樣?”
能怎麼樣?
顧青冷笑一聲。
吃了死人的活人,還能算是活人嗎?
他心底發冷,那東西下手太兇了。他做了這麼多年的陰陽事,從沒見過這麼兇的。
顧青仰頭,遠處的群山輪廓在夜空下若隱若現。
鬼胎在那裡面。
那個叫做宋時清的學生應該也被那東西弄到了自己手中。
但他得留在這裡。
這裡還有上百個吃了鬼席的人,他們體內的陰氣不能放著不管,不然明早,蒙村就能變成一個鬼村。
顧青沉沉吐出一口氣,終究還是如同往常一樣拍了下歷允的肩膀,“過來搭把手。”
多年和各種人打交道練出來的本能讓歷允很快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山裡還有活人?”
“有。但我不是神,只能緊著人多的一邊救。”
“……被弄進去的人會死嗎?”
“不死也活不成了,祂身上的陰氣那麼重,哪個活人受得了?”顧青踩著泥濘的小路朝上走去,鞋底踏在泥裡,發出一聲一聲的啪嗒聲。
就像是預知到了歷允欲言又止的話,他淡聲接上了一句。
“山路塌了,即使我發了訊息,我們的人也得十二個小時以後才能趕過來。歷警官,這個世界上,多的是我們看得見的命,救不了的人。我是如此,你也一樣。”
歷允打量他的背影,突然明白了自己第一次見這人的時候,為什麼總覺得這人和他見過的其他人都不一樣,格格不入的。
——顧青身上,有一種隱藏的很好的無力感。
命在那裡,看得見,改不了。
歷允沉默了很久,順著顧青剛才的目光,看向了遠處的群山。
都是見過經歷過的成年人,惡鬼下聘禮擺喜宴,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就算不是專業人士,歷允也大概能料到。
【活人的身體受不住那麼重的陰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