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上了一雙盈滿恐懼和神經質的眼睛。
在蒙村,宋老太太的葬禮上,這雙眼睛的主人是喪席管事的瘋子女兒。
但此時,在宋時清的夢裡。在這間光線昏暗,但處處透著腐朽的矜貴的房間裡,穿著花黃短打的女人,叫胭脂。
她抖若篩糠,面如金紙,穩穩地跪在進門的位置,臉被光割得一半明一半暗,透著股不詳。
——夢裡,宋時清聽見自己叫了起來。
“別,別殺她,逃跑是我一個人的決定!你別……你別殺她,求你……求求你……”
宋時清的心都被揪了起來,他回頭,想去看身後東西的神情。但它抵住了宋時清的動作。
它強迫宋時清看著胭脂,嘻嘻笑著緩聲。
【時清覺得,她是好心,才幫你跑出去的?】
宋時清胸口劇烈起起伏。
它滿含惡意,【不是的。她是看上了哥哥給時清備下的聘禮,貪欲橫生。時清要是順著她指的路下了山,就會在山下,被她的哥哥弟弟砍死。砍成一塊一塊的,然後隨便扔在那裡。】
【這個世上的壞人太多啦,那麼多,哥哥殺不幹淨啊,時清乖乖聽話好不好。】
宋時清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點頭,但他的下頷處,被它憐惜地吻了吻。
【不要相信外面的人,這個丫頭、還有時清剛才說的哥哥,都想殺你,他們都想害你。】
它笑了起來,【我們殺了她好不好?】
布條斷開了。
宋時清剛才百般掙脫都掙脫不開的布條,在它手裡,如同面捏的一般。
它給宋時清解開手上的繩結,另一隻青黑的鬼手,拿出了一把沾血的長刀。
宋時清怔愣地看著刀,上面血跡未幹,透著股兇戾的腥氣。雖然沒有親眼所見,但宋時清下意識地知道,這刀上的血,是胭脂一家人的。
這個丫頭的父親,在這裡做管家。所以雖然她是個腦子壞的丫頭,平時活得還是很自在。
即使是這座宅子由內而外地變成二樓一座鬼宅,在徐伯的安排下,她依舊過的不錯。
宋時清記得,她在前幾日那場陰陽顛倒的婚禮上,給自己端上了鬼胎。
……她其實也沒做錯什麼,她只是個傻子,聽了家人的哄而已。
她有罪,但罪不至死。
至少,不該由一隻惡鬼審判。
【時清握著這裡。】它將宋時清的手抓在刀柄上。
粘膩的血沾上了宋時清的手心。
【砍死她,她該死。】
它笑著說道,像是在推一隻不願意出門的小貓那樣推宋時清。
胭脂瘋狂搖頭,瞪大眼睛看著宋時清。她像是連哀求都不會了,突然開始磕頭,一下一下,要把頭骨砸碎一樣。
宋時清的手指根本抓不住刀柄,但它並不在意。它摟著宋時清的腰,桎梏住他的手臂,又像是在教小孩走路一樣,握著他的腿朝前邁步。
它在宋時清耳邊小聲誇他是乖寶貝,好乖好乖。
可能在它看來,自己就是一隻正在帶著小貓打獵的大貓。
它知道自己的寶貝幼弱不堪,它知道宋時清心軟仁慈,但沒關系,它會把老鼠手腳折斷扔到寶貝面前,慢慢地教他。
它抱著宋時清一步一步朝胭脂走去,砸頭聲越來越響。
那個丫頭的頭骨已經平了一片,雙眼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