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嵐姐早就看穿你了，不過是隻披著狼皮的羊。就加一點吧，加到半杯。”尹山折了個中，準備給裴嵐添點兒。
裴嵐哈哈大笑起來，眼睛裡有閃爍的東西，辨不清是不是笑出來的淚，她一把拿過尹山手上的酒瓶，給自己倒上了滿滿一杯。
“這一晃快兩個月了，多謝兩位的關照。放心好了，在外我這是第一次喝酒，還得謝謝兩位好人，給了我安全感，這杯酒哇，算是滿滿的謝意吧，我先幹了。”
裴嵐將這一杯酒飲盡，滿臉釋然。老葉和尹山也都在沉默中將酒一飲而盡。
阿宏端來了一碟冷切芝士拼盤和烤麵包切片，擺上了碟子和叉子。老葉臉微紅，直接用手拿了塊麵包片往嘴裡塞。
“山哥啊，我這邊他們幾個忙不過來，喊那泰、薩雅過來幫幫我忙吧，工資我來付。”老葉看“依山”現在這種情況，知道運營成本大，想幫尹山熬一把。
“我自己能撐下去。” 尹山怎麼會不知道老葉這邊的滿員情況，一口拒絕，拿起酒瓶給大家各倒上了半杯，和老葉又喝了一個。
裴嵐剛起得太猛，那一杯酒下去，臉已漲得通紅。她又把起酒杯舉到了老葉面前：
“葉總，平時得罪您老人家的地方可別記仇哈，我敬您一個，請您將恩怨笑忘於江湖。”
“我還真是把話撂這，誰的仇我都不記，你的仇我可忘不了。這口口老人家地叫，這仇可大得去了。山哥你說說，我老嗎？我老嗎？我哪裡老了？這酒，我不喝。”
“不老不老，這個裴嵐姐就有點過了。”尹山笑笑。
“那我道個歉，祝您青春永駐！”
“這還行。酒可以喝，愁解不了。”老葉這一杯下肚，喝得傷感，話裡話外都是意思，裴嵐怎麼會聽不出來。
裴嵐和老葉喝完又和尹山喝：
“山哥，雖然你年紀比我小，但這“山哥”我喊得是心服口服。你要挺住啊，總會過去的。謝謝‘依山’給了我家一樣的溫暖。”
“是我要謝謝你。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一定要回來看看我們。”尹山不捨。
喝到這，一瓶酒見底，人都微醺。老葉又開上了一瓶。大家邊喝邊聊起裴嵐要去的南非，裴嵐還說起她幾次驚險又有趣的徒步經歷。大家都拋開了沉重，把酒言歡，酒又快見底了。裴嵐已有些醉意，起身搖晃著去拿酒瓶準備給自己倒上。
“別，你還喝啊，這最後一杯酒了，給我了。”老葉也去拿酒瓶，兩個人的手抓到了一起。老葉紅著眼，熾熱地看著裴嵐的眼睛。
裴嵐意識模糊又清醒，把手縮回來，坐下：“我們就別爭了，我們三個人，都來說個慘故事好不好？誰的故事最慘，這酒就誰喝。”
“行，我先說吧。”老葉把酒瓶往桌上一杵，痛苦地捏了捏眉心：
“有個男人，窮孩子出身，在上海沒日沒夜拼事業，做生意兩次接近破産，有一次破産邊緣還差一點跳樓自殺，好不容易幹上了房地産翻了盤，生意越做越大，和自己共苦的女人卻同不了甘，說好的夫妻倆丁克一輩子，結果她出國旅遊愛上了個老外，離婚和人在國外連生了幾個孩子。這個蠢蛋，把公司一賣，寄情山水，除了錢，孤苦一人，什麼都沒有。你們說，他慘不慘？”
尹山和裴嵐聽後一陣沉默，看著老葉那一臉平靜的自嘲，心裡不是滋味。
“這哪算慘，至少有的是錢，不算最慘。我來講一個最慘的！”裴嵐大笑了起來，睜大已朦朧的雙眼：
“有個女孩，十年前她二十六歲，剛畢業在大學裡做老師，她男朋友在同一個學校教學生畫畫，他策劃了一次旅行求婚。人家在旅行中拍照，她的男朋友在旅行中為她畫畫，多幸福啊。那天他們開車趕往下一站，下一站是雪山腳下的一個美麗湖泊，她的男朋友打算在那裡向她求婚，路不好走哇，走到半路下起暴雨，山上的落石掉了下來，”
裴嵐說到這裡哽咽住，渾身顫抖，老葉和尹山大概知道怎麼回事了，心痛地看著她淚流滿面，尹山遞上紙巾：“裴嵐姐，好了，都過去了，不要說了。”
“我已經十年沒提過了，十年了，十年不敢去回想。如果不是他身體壓過來護住我，我……” 裴嵐閉上淚眼，痛苦地埋下頭：
“每次遇到人，都會好奇，說，你一個人總在路上，多危險啊。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命就應該在路上，我就應該追隨他一起去的，那一天開始，我就決定四處漂泊，做好了有一天死在路上的準備。我怎麼會害怕危險呢？”
酒精和悲傷混合，裴嵐趴在茶幾上已抽泣得不能自已。老葉和尹山兩個大男人看著眼已濕潤，卻不知如何安慰。老葉起身去輕拍她的肩。
“誰最慘呢？哈哈，誰最慘？哈哈，”裴嵐撐起身，抓起紙巾胡亂擦拭著臉上的鼻涕和淚，淚中大笑。
“都過去了。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你這樣過了十年，該放下了。人家那個時候都把你護著，就是想你好好活著，愛惜些自己吧。”老葉站在裴嵐旁邊，手足無措地安慰。
“所以，酒是不是該我喝？”裴嵐已恍惚，手伸出來胡亂找瓶子。
“還有我啊，你們倆的慘都過去了，我這正慘著呢，就不用說了吧，該我喝！”尹山拿過酒瓶，沒讓裴嵐夠上。
“哈哈，對對，山哥說得有道理，我們倆都是過來人，都過去了。他這會啊，正難著呢，夠他熬的了，該給他喝。山哥，你喝，你喝！”老葉身體在搖晃。
尹山將酒倒出來一滴不剩，也醉眼朦朧：“我喝，我喝，喝了，一切就過去了。”
三個人喝成這樣，古麗看著這也差不多了，按照老葉拿酒那會功夫和她交代的，喝醉了就打電話給薩雅讓他們來接。她剛打了電話給薩雅，不到一刻鐘，薩雅和阿麥爾兩個人就急匆匆趕了過來，接上兩個醉酒的人回去了。
老葉一個人坐在這空空蕩蕩的屋子裡發怔，明明已醉酒，心裡卻百般不是滋味，抓心的難受。他早已看透情愛，不想現在卻渴望去愛。裴嵐這一走，他也就失了魂。
裴嵐坐的椅子上留下了一副畫。老葉起身搖晃，拿起畫卷開啟。畫裡，是那日的頂山湖，湖水碧藍，像顆稀世的藍綠寶石，被灰石山圍蔽，一隻孤零零的梭形船在湖中央。畫左下側還寫著幾個字：孤舟一梭，無心靠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