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山洞冰涼陰冷,只有洞口投進來的珍貴的光將這一方天地照得昏暗。四周好像潛伏著無數細密的蟲子,它們在黑暗中發出令人不安的啃齧聲。
我側躺在地,拉緊了披在身上的沖鋒衣,將自己縮在寬大的衣服下。右腳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自救是一件多麼令人奢望的事情。
只能祈求我的同伴們能夠早點找到出去的路,能夠早點回來。
身上很熱,又好像很冷,山洞的地面有著若有似無的潮氣,躺在上面很不舒服。可我似乎發燒了,肚子也不知餓了多久,渾身的力氣幾乎被抽幹了,連挪動都不能做到。
恍惚之間,明亮的洞口出現一個高挑的身影,他逆著光,我只能勉強看清一個頎長的輪廓。
然後是環佩碰撞的“叮當”聲,在這山洞中顯得格外悅耳。
我的心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嘴唇翕張,想發出求救的嘶吼,但發出的聲音卻低到我自己都聽不清。
那個人走進了山洞,他的腳步聲很輕,還沒有他身上銀飾碰撞的聲音大。他徑直走到我面前,停住,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目光俯視我。
像俯視一隻不值一提的蟲。
我看不清他的臉,但也能想象得到白皙的少年那張俊美的臉上應該是怎樣冰冷淡漠的表情。
“救我……救,救我……”
聲帶的震動帶來撕裂般的疼痛,他終於大發慈悲,俯下身子,將耳朵貼在我嘴邊,聽清了我卑微的祈求。
然後,少年將唇移到我耳邊,那兩瓣柔軟的唇每一次開合都曖昧地掃過我的臉頰。
搔起陣陣麻癢,像蝴蝶的翅膀震動,也像蟲子細密地爬過。
他說:“你告訴過我,外面的人講究以物易物,公平交換。你要我救你,你又能用什麼來換?”
我艱難地抬起眼睛,這才發現他看我的眼神,宛如某種可怕的野獸在盯著他覬覦已久的獵物。
——
群山連綿起伏,空氣溫熱潮濕。
我瞥了一眼後視鏡,密林伴隨著公路延伸疾速後退,路的盡頭沒有其他的車輛。這公路並不是國道,地界也偏遠,車輛少是很正常的。
“等一會兒你們到了苗寨,可不能隨便亂跑啊!”鬍子拉碴的男人坐在副駕駛上,濃黑的眉毛雜亂無章地野蠻生長,從來沒有得到過好的對待。他的相貌生得倒好,可惜不修邊幅,顯得有幾分邋遢。他操著一口方言存在感很強的普通話,說:“規矩,苗寨裡有很多。你們是外地人雖然,但是也不能違背。否則,我,我可幫不了你們……”
我聽得有些煩躁,尤其是他那奇怪的語調,如果不是老師推薦,我是不會讓他來做導遊的。我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目光鎖在道路的盡頭。
這山路蜿蜒曲折,拐道頗多,險得很。我不敢有懈怠,只怕一個不小心就連車帶人翻出路邊去了。
可同行的人卻很感興趣,津津有味地在後座聽他講。
這個名叫“安普”的男人是我們請來做導遊的苗家當地人,三十多歲,身體很健壯,手上全是做莊稼留下的老繭。當我們找到他,說明來意希望他做導遊的時候,他簡直受寵若驚,手侷促地握在一起不安地搓動,好像是從天上掉下了一塊大餡餅。
“我們進苗寨的時候,苗族人會讓攔門酒給你們喝。好喝,但是要少喝!”安普手在比劃著,半截身體探向後座,迫切地想要離他忠實的觀眾近一些。
我抬起眼睛,透過反光鏡瞥了一眼後座。只見徐子戎兩眼泛光,興奮地說:“有酒喝!”
這個酒鬼,一聽到“酒”字就有興趣。像他這樣的人,如果不是為了陪女朋友,怎麼可能會選修《民族文化探析》這樣的課?
坐在他身邊的邱鹿用胳膊肘頂他的胸口,聲音嬌軟:“你答應過我的,不許喝酒!”
徐子戎捂著胸口,裝作受傷頗深的模樣,浮誇地齜牙咧嘴:“鹿鹿,親愛的,這種重任,我不喝誰喝?”
邱鹿撅嘴,用眼神示意:“讓李遇澤喝!”
他們忽然說到我,我只不高不低、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安普卻在一邊說:“哎喲,這個俊後生,臉蛋是好看,就是細弱得緊。我們攔門酒,有度數,燒的!”
徐子戎一聽,立刻說:“就是!阿澤是文學系的高材生,這光風霽月的,怎麼會擅長喝酒呢?還是讓我們體育生來做這些事情吧!”
別說,徐子戎是練田徑的體育生,長得人高馬大,坐在小越野的後座都要蜷著腿。
邱鹿卻嘻嘻笑道:“喝醉了也沒關系啊,剛好讓我們小玉來照顧嘛,對吧聆玉?”
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