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木柺棍重重地杵在泥土地上，泥地都被杵出了一個坑，葉老爺子沉聲道：“說說吧，你們到底是在鬧什麼？”
平日裡不吱聲的葉千山今兒倒是搶先一步：“爹，您給評評理，我家菀兒受了傷，頭上磕了那麼大一個口子，大夫說了除了吃藥，還要吃些好東西滋補，省得將來落下頭風的毛病。
我這一著急，就跟娘要了存在娘那兒的皮子。那皮子爹也見過的，就去一直攢著的那幾張好的，我想著進城賣了，換些銀錢來給菀兒買藥，可大嫂不依不饒，非要說那賣皮子的錢是要給大牛聘媳婦用的，這事情也要分個輕重緩急，難道沒有影兒的事兒，竟比我家菀兒的身子骨還重要？她歲數這麼小，要是落下病根可怎麼好？”
葉朱氏自然不會讓葉千山一個人說，忙結果話頭來：“可這是娘一早答應了我的，我都已經去找夏媒婆了，人家答應給相看，若哪天看中了合適的人選，我連謝媒的銀子都拿不出來，豈不是不好看？”
葉千山冷哼了一聲：“大嫂這話可就差了，你怎麼可能連謝媒的錢都沒有？平日裡你你們大房要添置些什麼東西，我娘可是大房的很。大嫂慣會持家的，難道每一筆銀子都花得乾乾淨淨沒有結餘？況且，這家裡頭但凡有什麼東西賣的，都是大哥出面去的縣城市集，娘您又跟著去過幾次？怎麼有時候東西比往常多些，大哥拿回家的銀子還是舊數？因此上，大嫂說她拿不出謝媒的銀子，我是斷斷不信的。”
這話戳到了葉萬山的痛處，不覺臉上竟熱辣辣的，好似被人扇了個耳光似的。
為了掩飾自己心虛，他便大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是說我藏私不成？虧你還是我親弟弟，竟然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難道你忘了當年是誰把你從河裡撈上來的，要不是我一命搏一命，你早就變成河裡的水鬼了，還有今日當著爹孃數落哥哥的份兒嗎？”
話說到這裡，葉千山更覺有說不完的話，他痛心疾首道：“我記得，我這輩子都不敢忘是大哥你把我救上來的，要不是你，我根本就沒機會活到娶妻生子的這一天，你這恩德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可就是因為我太看重這份救命之恩，所以才一味忍讓。這麼多年，家裡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還要我一樣一樣數出來嗎？總之，我今日是不會退讓的，那些皮子我明兒一早就會拿到縣城去賣，誰都攔不住我。”
葉家老太太氣得臉都綠了：“好啊，好小子！你如今翅膀硬了是不是，啊？還誰都攔不住你？你是連我說的話都不聽了？好好，你能耐，有本事你也別認我這個娘！”
寧嬌嬌萬沒有想到丈夫今天會如此強硬，看婆婆的樣子，可是發了真火，這樣下去局面可就控制不了了，她忙勸道：“娘，他爹，咱們是一家人，有話好好說，別這樣……”
“我呸！你還知道我們是一家人？你還有臉說這樣的話？打從你這個狐媚禍害嫁到我們家來之後，家裡頭是樣樣不順心啊。先是你爹大病一場，不上兩年，下大雨，後山滑坡，咱家靠著山根子的那幾處房屋都毀了，後來你大嫂懷的一個男胎也好好的掉了，還不都是因為你？當年你要嫁進門的時候我們就找看相的算過了，你的命格與咱們家不和，都是你妨的，要是沒有你，咱家的日子早紅火起來了！你今兒還好意思在這裡說話，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這葉老太太跟自己的這個小兒子媳婦就跟仇人似的，平日裡頭各種不喜歡她，各種刁難她也就罷了，今日當著全家的沒給她沒臉，說了這麼多的不經之談，饒是寧嬌嬌多麼好的修養也再忍不住，小聲啜泣起來，從來沒有跟婆婆反過一句嘴的她，不得不道幾聲委屈。
“娘，您講講道理，您自己說您說的這些話有一句兩句是挨著的嗎？人吃五穀雜糧，哪裡有不生病的？咱們村兒上甚至還有年紀比爹小的，也都生了病的，這哪裡是人力可強？再說爹病了之後，每日端茶送藥，我這個兒子媳婦一日也沒有落下服侍的責任。
那年大雨，數十年來罕見，衝倒了鬆土，滑坡把家裡無人住的幾間屋子埋了，那是天公發怒，難道我是妖怪，會作法興風作浪不成？
還有大嫂掉了的孩子，那更是從何說起？不是大嫂自己出去與人吵架動了胎氣才掉了的嗎？那又與我何干？
我嫁進咱們家這麼多年了，為千山生育了兩兒兩女，又為這個家盡心盡力，我不求娘一句誇讚，可萬想不到娘每天都用那下作的字眼兒來罵我。什麼叫狐媚？那些在外頭不乾不淨的女人才叫狐媚，娘您到底是說說，我寧嬌嬌的所作所為，有哪一點夠得上這狐媚兩個字了？”
寧嬌嬌連珠炮似的問話，把葉家這一眾人問得一愣一愣的，葉老太太也是噎住了半晌沒說話。
“你……你長得就不像是正經人家的姑娘，我這麼說你哪兒錯了？”
寧嬌嬌倒是氣笑了：“娘，人的長相是人生父母樣的，誰能自己做主？再說，人心隔肚皮，您又怎麼能從人這一張臉上長得美或醜來判斷這人是好是壞呢？您這是偏見！”
寧老太太急了：“什麼判斷，什麼偏見？你拽什麼文？我不知道！別以為你肚子裡有幾滴墨水你就有什麼了不起的。你既然進了這家的門，你就是我的兒媳婦，我說什麼你就得聽著，你若是不聽，那就是忤逆不孝！！”
寧嬌嬌深深看了看葉老太太，就把眼神錯了過去，只是不住地在心中嘆息，明知道說這些也沒有用，又說來幹嘛呢？
葉千山怒道：“娘！如果做個孝順的兒子就要讓自己的媳婦和孩子受罪，那兒子寧願當個不孝子！”
葉萬山一聽就喝道：“老二，你這是什麼話？好哇，你今兒終於肯承認了，你就是個不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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