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打獵?”
“巴日給他爹出主意,叫牧……田狗去給他們做活人靶子。”
江宛手中的木盆哐嘰砸在地上。
就在這時,帳篷後忽然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
急促的腳步聲從四面圍聚而來,牧仁那張斑駁的臉忽然出現在眼前。
照日格和江宛皆是滿臉驚色。
江宛當機立斷撲上去,把牧仁拽進帳篷裡,然後刷地放下了簾子。
牧仁像是被嚇傻了,僵硬得像一塊石頭,江宛搬不動他,手一鬆,兩個人都摔倒在地上,還好沒摔進火塘裡。
江宛胳膊在地上狠狠砸了一下,痛得不行,卻雙手捂住嘴,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腳步聲越來越重,越來越多,外邊的火光甚至可以穿透帳篷。
江宛眼前一片模糊。
牧仁哆嗦著嘴唇,忽然動了,他像抱住最後一根浮木一樣緊緊抱住江宛的胳膊,他輕聲重複著一句含糊不清的話,一遍又一遍。
江宛留心著外面的動靜,她聽到外面亂糟糟地爭吵起來,然後一聲驚呼,他們似乎是發現了什麼,腳步匆匆遠去,帳篷外又重歸平靜。
牧仁魔怔了似的,依舊在不停唸叨著某個短句。
江宛以為那是句北戎話或者回闐話,可她靜下來細細聽時......
那卻是一句大梁話。
——我想回家。
四個字,一個短句,在被嚇破了膽子少年口中,是世上最便宜的咒語,能用來安撫瀕臨崩潰的靈魂。
巨大的悲哀頓時擊倒了江宛,過去幾個月的她品嚐過無數生死間的絕望,可也絕沒有這一刻驚心動魄,她和單薄的少年一起發起抖來,她的內心大喊著,我想回家,我也想回家,可是她的喉嚨像被什麼扼住了,她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圓哥兒蜻姐兒阿柔,無咎乃至於牧仁,一張張面孔在她眼前劃過,她常聽人說自己是如何如何對這些孩子好,心中也不免沾沾自喜起來,其實她從頭到尾都是自私的。
她不是在救人,是在救自己。
她是一株無根飄萍,纏繞著遇上的所有人。
她用別人來滿足自己的拯救欲,用他們做自己的錨,卻從來沒有問過別人願不願意被自己拯救。
她用一個別扭的姿勢回抱住牧仁,被少年嶙峋的骨頭硌得生疼,但她還是緊緊抱著他,也像抱著激流中唯一的浮木。
無家可歸的人從彼此的痛苦得到一點安慰。
她的靈魂震顫嘶吼,面上卻是一片駭人的木然。
這木然,被跳動的火焰映得一片猩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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