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搖搖頭。
顧映蘭仍舊提著藥箱,挨著她走:“她們很忌諱說‘病’。開門做生意,有了這個字,無疑是自斷財路。”
桑落也算明白過來:“那姑娘得了病。死不了,但要受些折磨了。不出意外的話,過幾日她還會來找我。”
魚口病會分泌一些像魚口中的黏液,導致二人相吸,難以自拔。
顧映蘭低頭看她,見她穿得單薄,自己的披風也落在了百花樓,心中不免懊惱。正好路過一間食肆,裡面熱氣騰騰的煮著鍋子,就想帶她進去取取暖,卻被滿是戒備的知樹攔住。
“你!”顧映蘭隱隱有了怒意。
“知樹,一同進去暖和暖和吧。”桑落徑直走進食肆坐了下來,“上次就欠顧大人一頓飯,相請不如偶遇,今日我就請顧大人吃頓熱乎的羊肉鍋子。”
知樹有些替公子不值。公子斷了腿,還在那邊為桑大夫的封賞忙前忙後,桑大夫卻在這裡跟顧映蘭吃鍋子!
他抱著雙臂,直直地站在桑落身後,一副不屑與顧映蘭同桌的架勢。
顧映蘭自然是高興的,即便多了一雙替顏如玉盯梢的眼睛,那也是高興的。
顏如玉被太妃送去查水患一事,他很清楚。也知道桑落半夜出城單槍匹馬奔赴汲縣救下汲縣近千名百姓。太妃和聖人的封賞聖旨下發之前,他看過。長長的聖旨裡,沒有提桑落一個字。
太妃的用意他現在也有些模糊,卻不得不往男女之事那邊猜。興許太妃對桑落有一些——嫉妒。
顧映蘭想為了沒有封賞的旨意,寬慰她些什麼,又想提醒桑落莫要與顏如玉走得太近,以免被天威殃及。可察覺到知樹死死盯著自己的目光,有些話也只能嚥下腹中。
最後,他只是提醒:“桑大夫可知,剛才從房間裡出來的,是鎮國公府的二爺,鍾離政。在戶部任職。”
桑落完全沒有想到,剛才那個大腹便便的男人,竟然是十五姑娘的親爹!難怪能養出十五姑娘那樣的跋扈之女。
桑落在鎮國公府裡惹出的事,鎮國公府壓了下來。畢竟鍾離玥陷害他人在前,又顏面掃盡在後。故而顧映蘭也並不知曉桑落與鍾離玥的糾葛。
“你也別擔心,他們這些人也要臉面,剛才那樣的事,他們只擔心你說出去。但我已與他打過照面,所以真傳出去了,也未必會想到你頭上。”顧映蘭讓人暖上一壺酒,替她和自己滿滿斟上,又說道:“來,喝一杯暖暖身子。”
桑落拿起酒杯:“我以為顧大人不喝酒。”
畢竟剛才在花娘面前就是這樣說的。
果然剛才對花娘說的話被她聽了去。顧映蘭笑而不語,只是無奈地搖了一下頭。
他的確不喝酒。
謄抄案卷只是他最簡單的任務,而太妃要他做的,是順藤摸瓜,將所有案牘文書裡的資訊捋清楚,找到蛛絲馬跡背後的牽連。這樣的工作,必須時時刻刻保持清醒。
但算起來,已經跟桑落喝過兩次酒。一次在她生辰,一次是在漠湖泛舟,這是第三次。
顧映蘭微微笑著,說不出什麼緣由,只是舉起杯子與她的杯子輕輕一碰,“叮”的一聲,聲音煞是好聽。
最後,仰頭喝了下去。
桑落將酒杯握在掌心,暖意源源不斷地傳來,她低下頭淺淺地啜了一口:“我也不怎麼喝酒。”
顧映蘭望著她:“為何?”
“喝了酒,手會抖,下刀不穩,容易傷了病患。”她說得很認真。
他卻啞然。
原來是兩個需要時刻保持清醒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