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預設他“喜歡”,預設他“就是上天派給嚴氏的接班人”。然後他們稍微用了點技巧,就自自然然地,把他推到了那個人人稱羨的高位上。
然後呢,自己頂著“董事長”的桂冠,早早開始享受起提前退休的奢華生活。
還自詡自家孩子各有成就,他們身為父母,可真是傑出的教育家呢!
老二這孩子兢兢業業,枕戈待旦,成了嚴氏的新脊樑;自己呢,卻平白在熟人圈子裡,獲得了“虛懷若谷”、“任人不唯親”乃至“聖賢”的美名。
話雖如此,嚴建業卻並不敢完全相信這個事實。
妻子跟他一條心,問道:“兒子,小時候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嚴明煦神色謙和,聲音裡有自然而然的感激。
他說:“都記得。記得爸媽因為憐憫,收養了我;記得你們帶著我到處拜訪醫生;我不小心感冒發燒,你們都很擔心,輪流親自照顧我;也記得你們幫我找最好的老師,給我買最好的禮物;還有,帶著我和姐姐弟弟妹妹們到處旅行,增加人生閱歷;給我們講故事,講做人的道理。”
夫妻倆邊聽邊點頭,眼裡閃爍著淚光。
他確實都記得。
那麼小的孩子,什麼都懂。
所以才早早地,就開始了一個小孩子力所能及的報恩吧。
蔣以琳心疼極了,看著嚴明煦,眼淚又湧上來:“我就說,怎麼會有這麼省心,這麼乖的孩子……跟我們那麼合拍……”
其實父母對孩子的期許,都是建立在,他們認為那些期待是好東西的基礎上。
這是過來人的心意,但同時,也是某種自負和傲慢。
至於老兩口對嚴明煦的期待,特別是接管嚴氏這件事上,更帶上了“賞賜”的意味。
可明明這個賞賜,是家裡沒人想要的。
區別是,他們的任何一個期望,要是敢強塞給家裡那三個的話,那三個一定會拼命反抗;老兩口也會因此知道自己的邊界,不至於真的把孩子逼死。
可這個孩子,他從不忤逆,甚至可以說,他一直慣著他們。
導致他們從不知道自己哪裡做得過了分。
不,說不知道也不全對。
他小時候有很多興趣愛好,好幾樣都是專業老師說“很有天賦”的。
但自從家裡提出“等你長大了,你就要像個男子漢一樣,跟爸媽學習公司經營的正經事了哦”之後,那些“不正經”的天賦,他不就主動斬斷了嗎?
那以後,孩子眼裡的光,就變得暗淡了許多。
不再活潑靈動,而是靜謐深沉。
他們沒看見嗎?看見了。
但他們收斂了嗎?沒有。
他們舉著“都是為你好”的免死金牌,把各種東西都強塞給他。
他接手公司後,就搬了出去。
從此全天候地連軸轉,沒事就不肯回來跟大家團圓,還不夠說明問題嗎?
但他們一如既往地,假裝看不見。
他們漠視著他把自己裁成他們想要的樣子,卻冠冕堂皇地說,“他天生就是這塊材料”,“他不疼”。
如今,事實清楚地放在眼前。
人家既不喜歡這份賞賜,也不圖它背後附帶的巨額財富。
他只想單純地做回他們的子女,擁有屬於普通子女該有的獨立人格和自由。
嚴建業嘆口氣,揉了揉臉,苦笑道:“不做這個,你想做什麼呢?”